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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紅纓》第49章

連旌聽了我的話,臉上也染上了一層紅暈,眼神卻生動了起來,他微微抬高了聲音,似是很歡欣地問我:

「那就不要離開我了,可好?既然難舍難分,又為何要勉強呢?」

我聽了連旌的話,臉上紅得更加厲害,但偏偏嘴上不肯輕易饒過他,便嬌嗔著說道:

「這話,若是早問一日,那自然是好的,可今天鬧了玉奴姑娘這一場,我可還要仔細想想。」

連旌聽罷,臉上的喜色頓時消退了一半,他輕嘆了口氣,放低了聲音,對我說道:

「綰絲,你又捉弄我,從你十二年前第一次踏入臨淮侯府那天起,我這心里眼里,除了你,再沒容下過別人。」

我聽了連旌的話,心里更是歡喜,但依舊仍是嗔怪道:

「那你今天鬧什麼,挨了這樣一場打,還鬧著要給玉奴姑娘贖身。現在,又拿這話來堵我,你再不說清楚,我便走了。」

連旌聽到我要走,忙將雙臂收得更緊了一些,臉上又露出了好生委屈的表情,對我說:

「不許再說要走了,我今日這渾身的傷,都不如你說一句要走讓人難受!」

他說完,頓了頓,便對我解釋道:

「這些日子,京中其實一向不太平靜,總是平生事端,就連臨淮侯府內,都有幾次小意外。我冷眼看著,總覺得是暗地里,有人在謀劃著什麼。幾條暗線追蹤下去,卻又都沒了下落,不過,好歹讓我查出點端倪來。」

他的聲音嚴肅,說著說著,就不由皺起了眉頭。

「京中的這些波瀾,千絲萬縷,到最后,竟然都與神仙閣的一位樂姬有聯系。我眼看線索都要斷了,這才鋌而走險,親自出馬,會了會這位玉奴姑娘。

結果……」

「結果你早上剛回府,府上所有人便傳開了,說你昨夜在神仙閣過了一夜,老侯爺一怒之下,不由你解釋,便將你好好打了一頓。」

連旌聽了我了推測,笑著點了點頭,接著又冷笑著說道:

「這位玉奴姑娘還真是手眼通天啊,連我臨淮侯府都能安插人手,不過,這一招雖然厲害,但可不高明,倒讓人看出來她做賊心虛了。我不過就是聽了一夜的曲子,她便不惜將外祖搬出來收拾我,那不就證明,我找對了方向,也找對了人嗎?」

說完,他又看了看我,對我說:

「我那句要給她贖身可是假的,不過就是做給外祖聽的,玉奴若是離開了神仙閣,那線索豈不是就要斷了。」

我聽了連旌的話,心里突然就忐忑了起來,抬起頭,有些戰戰兢兢地對他說道:

「連旌,怎麼辦啊,我,我之前不知道這些內情,以為你是真的要給她贖身,我,已經把這玉奴姑娘,從神仙閣里搶出來了……」

 

6.

連旌聽了我的話,也一時愣住了,但等他回過神來,卻又突然笑出了聲,更忍不住俯身,在我額頭啄了兩下。

「是有點棘手,可是,綰絲竟然會為了我吃醋了,倒是讓我很高興。」

我聽了連旌的話,羞得要別過頭去,卻被連旌制住了,他一面欣賞著我的兩頰飛紅,一面又將我摟得不能更緊,直到我二人的雙唇再度貼在一起,久久不能分離。

我和連旌又獨處了片刻,云艫哥哥就找來了,他看到我和連旌依偎在一起,便沒有一句正經話,只顧著打趣我們二人,直到我惱了,呵斥了他一頓,這才作罷。

我們三人里,數云艫哥哥的主意最多,連旌也不想再瞞著他,便索性將玉奴姑娘的事情都和盤托出了,又問他,玉奴如今被我搶入宮去了,該如是是好。云艫哥哥略想了想,才笑瞇瞇地對我們二人說道:

「這有什麼妨事,綰絲啊,你該怎麼對付她,就怎麼對付她,全當今日不曾與連旌見這一面。」

說完,他又沖著連旌眨了眨眼睛,繼續笑著說道:

「你也繼續陪綰絲演一演,先把那個玉奴唬住,讓她放松警惕,等引蛇出洞了,再一棒子打死。」

說完,他又湊到連旌面前,嬉皮笑臉地耳語了幾句,我只能隱約聽到「陛下」和「交換」幾個字。再要問連旌,他卻飛紅了臉,不肯細說。

時候不早了,云艫哥哥把連旌扶上馬,他們二人將我送到城門口,遠遠地看我走入了城門,這才慢悠悠地進城回府。

我策馬回宮,先去了母后那里,母后看到我臉上的傷痕,很是一頓埋怨,說我明明都不打算習武了,怎麼才第一天,就又弄得臉上帶傷回來。

我不敢說這是臨淮侯失手打的,只推脫自己不小心,又纏著母后,求她同意我把玉奴留在身邊,母后被我纏得沒辦法,只得問我,留她到底要做什麼。我知道自己不能被母后問住,便硬著頭皮答道:

「女兒已經決定不練武了,但是,整日閑著也無趣,想,想跟玉奴姑娘學學琵琶。」

本以為這個借口不足以打動母后,但她聽了我的話,卻不由得多看了我幾眼,然后長嘆一口氣,答應了我的請求。

母后拍了拍我的手,柔聲對我說道:

「你想散散心,學學琵琶,不拘什麼曲子都好,只是,你父皇最喜歡《郁輪袍》,你若練得成,倒是能讓他開心開心。」

母后囑咐完,便命人從庫房中尋了一柄上好的琵琶給我,我接過琵琶,向著母后謝了又謝,才歡天喜地地跑回宮去。

侍女們已將玉奴安置好了,我也沒什麼可遮掩的,就冷下臉,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闖入了玉奴的房中。那玉奴一見到我,便被嚇得臉色煞白,又梨花帶雨地跪在了地上。

我看著她,目光頗有一絲居高臨下的意味,打量了她半晌,才開口,語氣不善地對她說道:

「既然賀蘭公子喜歡你的琵琶,那想必,你也算有幾分真本事。日后,就留在本宮這里,陪本宮練練指法。什麼時候,賀蘭公子也能夸一句本宮,本宮就放你走。」

那玉奴聽了我的話,抽泣了兩下,方才糯聲答應了下來。我也不再多說,只命人取來琵琶,在她面前坐下,玉奴見狀,忙擦干了眼淚,匆匆抱來了自己的琵琶,開始教我。

我冷眼看去,只見她臉上雖然還掛著淚痕,但臉上已是一抹討好的笑容,連看向我的目光都是怯生生的,像雛鳥一般。

我心里暗嘆了一聲,若不是連旌提前告訴我,這個玉奴與京中諸多變故有千絲萬縷的關聯,恐怕她這幅模樣早就騙得我卸下心防了。

想到這里,我硬下心腸,不再打量玉奴,只低頭撥弄著絲弦。別的不說,這彈琵琶,倒是比我想象得更有趣些,好像,也沒什麼難的。

手指輪轉間,時光流逝飛逝,不知不覺,我便與玉奴對坐了整個下午,直到侍女來勸我用晚膳,我才舒了一口氣,緩緩按住了手下的琴弦。

玉奴見我停手,忙站了起來,帶著笑對我說道:

「殿下真是聰慧啊,奴家學琵琶多年,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殿下這般進步飛速。」

我聽了玉奴的話,淡淡地笑了笑,也站起身來,走到了她面前。玉奴看著我有些瑟縮,忍不住向后半退了一步,我伸手捏住她的下頜,強迫玉奴看向我,她又紅了眼眶,卻咬著下唇,不肯落下淚來。

我看著她這幅模樣,加重了手上的力氣,沉聲對她說道:

「本宮不會苛待你,但是,你也要給本宮安分些,可不要妄想著,那賀蘭公子能把你救出去。」

 

7.

第二日,賀蘭連旌癡迷教坊樂姬,被老侯爺吊打了一頓的消息便不脛而走。而我為此醋意橫飛,不惜闖入教坊搶人,更是鬧得人盡皆知,滿城風雨。

如云艫哥哥所說的,連旌為了陪我「演一演」,也沒辦法好好養傷,一旦沒人看管,他便從侯府里溜出來,一瘸一拐地想辦法入宮來見我。

宮中都傳言,說他見我是假,想借機見那玉奴姑娘一眼才是真。也不怪宮中人人都如此多嘴,我有時,演起吃醋來很是入戲,有幾回,甚至把連旌都唬住了,他以為我真的心里難受,差點就忍不住要把一切挑明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瞞不住父皇和母后,他們二人將連旌好好數落了一番,又命我趕緊將玉奴送出宮去安置,我也不說話,只是抱著琵琶坐下來,給父皇彈了一曲夾生半熟的《郁輪袍》。

一曲彈畢,父皇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卻說不出話來,我走到父皇膝前跪下,仰著臉對他說:

「父皇,女兒會將玉奴送出宮去的,但是,這《郁輪袍》已經學了一半了,父皇可否容她教完?再過三個月就是您的生辰了,女兒想獻上一曲,為父皇祝壽。」

父皇低頭嘆了口氣,伸手拉起了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道:

「綰絲,父皇不在乎你會不會彈琵琶,父皇只是不想你難過。朕的綰絲這樣好,天下什麼樣的男兒配不上,你何苦要為了一個賀蘭連旌這樣辛苦呢?已經為他學了十二年的武藝,如今又要為了他學琵琶,你日日看著那個樂姬,心里就當真不會難受嗎?」

若是前幾日,我沒能在練武場旁遇到連旌,沒能聽他親口說出對我的心意,我現在,怕是早已難受死了。

可是,那天,他拖著滿身的傷,連站都站不穩,卻還一心不想放我離開,他那句「我舍不得你」,夜夜都回現在我夢里,有他這句話,我實在無法更欣喜,又怎會覺得難受呢?

只可惜這些內情,我不能一一對父皇說明,我只能低下頭搪塞了幾句,父皇見我這幅樣子,又拉起我的手,翻來覆去地看著我磨起水泡的指尖,忍不住連連嘆氣,到最后,還是沒有逼我將玉奴送出宮。

我看著父皇這樣為我擔心,心有愧意,為了不辜負他的成全,更是日日苦練琵琶。也許,玉奴那日所說也并不全是恭維,我練起琵琶來,確實進益神速。

一個月后,我便練熟了《郁輪袍》,我和玉奴聯奏一曲,連母后聽過,都不由得嘆服。

她說,自從我的三姑母遠嫁之后,宮中,許久沒有聽過這樣精湛的琵琶聲了。

玉奴聽到我母后的稱贊,顯得有些惶恐,只抱著琵琶瑟縮了起來。

她也在宮中住了些時日了,與宮人們都混熟了,宮中有不少人說玉奴姑娘心地善良,總能見到她將自己的分例和吃食,分給那些粗使的宮中奴婢。

這一個月來,她行事處處小心,我倒是看不出,她會私下謀劃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就這樣,我每天和玉奴一起練練琵琶,又跟偶爾進宮的連旌吃吃飛醋,風平浪靜的,就又過了一個月。

偶一日,我早上剛起床,便有臨淮侯府的人來見我,說師傅許久未見過我了,很是想念,只是不知我有沒有消氣,若是消氣了,她想入宮來看望我。

我聽了,便笑著說,哪有讓師傅來見我的道理,既然師傅想我了,我該去侯府探望師傅才是。

宮人為我備了馬,我一路向著臨淮侯府疾馳而去,心里卻有些緊張起來,師傅將我引去臨淮侯府,怕是因為連旌那里,有了進展。

我一入侯府,便被人引到了師傅的內房,推門進去,只見師傅、沈伯伯、云艫哥哥和連旌都在,地上,還跪著幾個五花大綁的下人。

連旌走到我身邊,將我輕輕攬入了他的懷里,師傅想開口,卻被沈伯伯攔了下來。我微微紅了臉,抬頭望著連旌,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連旌嘆了一口氣,對我說道:

「這兩個月來,我一直在京中追查,玉奴不在了,她的下屬都有些慌亂,這幾個露出了馬腳,被我抓住了。母親審了審,他們便招了。」

我聽了,忙追著連旌問道,他們究竟要做什麼事情,連旌握住了我的手,皺緊了眉頭對我說道:

「他們計劃,在下個月陛下的生辰宴上,刺殺你父皇。」

一瞬間,我感覺被人攥住了心臟,整個人都害怕得顫抖了起來,我緊緊地回握著連旌的手,不可置信地問他:

「你說什麼?!」

 

8.

我抓住連旌的袖口,連聲問他,那玉奴到底是什麼人,她的同伙又都在何處,憑她一個教坊司的小小樂姬,怎會有心謀劃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連旌說,他已經控制住了所有能夠被他查到的同謀,只是這些人身份各異,倒讓他一時摸不到頭緒。

我聽了連旌的話,雙腿不由得一軟,被他一把摟在懷中,這才沒有摔倒。

師傅見狀,也是快步上前,扶住了我的雙手。她安慰我說,好在連旌下手很快,已經掌握了不少線索,如今,雖然尚且不能將他們連根拔起,但已經大致掌控了這些人的行動計劃。有她在,禁軍一定會嚴密布防,定不會讓我父皇和母后出一點差池。

我握著師傅的手,問她,我該做些什麼,師傅沖著我笑了笑,輕聲說道:

「都是連旌不好,一上來就說得這樣直白,都把我們綰絲嚇壞了,你放心,連旌他,已經制定了擒賊的計劃,只是這個計劃,需要你的配合……」

說罷,師傅附耳過來,將計劃細說與我聽,我聽過后,無一絲猶豫地點了點頭,轉身望著連旌說道:

「我信你,師傅說的,我一定照辦。到時候,玉奴一定會出現。」

從臨淮侯府回來,一個月的時間很快便過了,轉眼,便到了父皇的生辰。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又仔細裝扮了一番,玉奴見到我心情好,便笑著對我說道:

「殿下今日打扮得格外出眾,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我難得好心情,便也笑著回應了她一句:

「今日,連旌也會入宮赴宴,倒也不枉我苦練了三個月的指法。」

玉奴聽了我的話,臉上有些訕訕的,又敷衍了我幾句,便退下了,但她還沒來得及轉身,門外便有侍女來報,說昨夜,臨淮侯府的老侯爺突發急病,我父皇得知后,便特旨臨淮侯府眾人盡可留在府邸侍疾,不必入宮請安了。

侍女的一席話說完,房中的便登時冷落了下來,我在銅鏡前,僵坐了好一會兒,方才低聲說:

「本宮知道了,派人去侯府探望,告訴師傅一聲,說我宮宴之后,立刻便趕來。」

說完,我又在鏡中左右照了照,然后對著侍女厲聲呵道:

「給本宮戴這麼多釵镮做什麼,難看死了!」

侍女見我發火,更不敢反駁,只能小心翼翼地幫我卸掉了些許穿戴。

時辰尚早,我便讓玉奴將我的琵琶抱來,又練習了一會兒,但自從得知連旌不會來了,我總有些心神不寧,一曲《郁輪袍》彈得支離破碎,不成聲調。

玉奴聽著,也不敢出聲,只能一個勁兒地皺眉頭,我有些煩躁,便將琵琶重重地放下,長嘆了一口氣。屋中侍女見狀,皆嚇得跪了滿地,玉奴也只得跟著她們跪下,低頭伏在地上。

我看著玉奴,有些懶懶地問道:

「玉奴,你說過,你的琵琶,乃是神仙閣一絕,那今日父皇的生辰宴,你本來,可是要獻藝的?」

玉奴聽了我的問話,有些怯怯地答道:

「回殿下,教坊本是要選錄奴家給陛下助興的,但還未來得及上報,便……」

「便被本宮給攪了。」

我冷笑了一聲,替玉奴將話說完,說罷,我又是一聲長嘆,叫了幾個侍女上前來,指著玉奴說道:

「去給她裝扮起來,今日,本宮與玉奴姑娘,要一同在父皇面前聯奏,本宮倒是要讓眾人評一評,到底是誰技高一籌。」

我說話時一直緊盯著玉奴,話還未說完,她的嘴角便輕微地抽動了一下,我看在眼里,沒有作聲,只是催促侍女們,立刻就將玉奴裝扮了起來。

盛裝之下,玉奴的臉色看上去還是有些蒼白,我抱起琵琶,塞進她手里,似笑非笑地對著她說道:

「姑娘請吧,難道,還讓我父皇等著不成?」

玉奴聽了我的話,臉上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一個難看到極致的笑容,我沒有細究,當即便下令起駕赴宴。

坐在步輦上,我微微側過頭,看著不遠處的玉奴,她又低下了頭,指甲緊緊地扣在了手里,仿佛不是要去給我父皇獻藝,而是在走上一條不歸路。

下輦后,我命人將玉奴帶到后殿看管好,我自己卻淺笑著向著大殿走去。

大殿上,宴飲剛剛開始,眾人都在向著那抹明黃的身影頻頻祝酒。我也笑著走上前,隨手撿起一個酒杯,像模像樣的說了兩句祝壽詞。

殿外,教坊的樂師和舞姬已然就緒,正魚貫而入,排好了陣型,準備開場。我見狀,忙抬手制止了眾舞姬,然后巧笑嫣然地對著滿殿之人說道:

「諸位且慢,今日,綰絲想第一個獻藝。」

說著,我轉頭對著侍女說道:

「玉奴姑娘久等了,快去將她帶來吧。」

 

9.

侍女走后,我便看向玉階之下的眾多樂師和舞姬,其中大半都悄然緊張了起來,更有幾人神色不安地交換了下眼色。

不過,這些人還來不及有什麼動作,玉奴便被人帶上來了,她抱著琵琶,一路低頭走上前來,絲毫不知道,這大殿上,所有樂師和舞姬的目光,都緊緊追隨著她。

我輕笑了幾聲,緩步走到玉奴面前,貼近她耳畔,細聲說道:

「玉奴,抬起頭,本宮今日請你來,是有一場好戲,想讓你親眼看看。」

玉奴有些僵直地昂首,四顧之后,手一抖,竟將她的琵琶落在地上,發出了好大一聲巨響,連琴弦都被摔斷了。

殿上的樂師和舞姬,聽到這聲巨響,身子一震,不知是誰大喝了一聲「動手」,教坊眾人,便突然發難,直沖大殿上的那抹明黃而去。

樂師們自樂器中抽出了刀劍,舞姬們也紛紛從舞衣中亮出了短刃,大殿中一瞬間便溢滿了嘈雜,慌亂中,沒有人聽到玉奴在絕望地大喊:

「都住手!不要動手,快逃!快逃啊!我們中計了!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狗皇帝!」

玉階之上,明黃的長袍飛落,蒙住了沖在最前面的那個樂師的頭面,緊接著,一道刺目的寒光閃過,紅纓槍直直地刺入了那個樂師的胸膛。

執槍之人,正是安遠侯與平南公主的二公子,賀蘭連旌。

那樂師被刺中胸膛,大叫了一聲,便向后倒去,沖亂了后來者的腳步。

有幾人向我撲來,都被我一一躲過,我還沒來得及出手,連旌早已一個箭步上前,揮舞著紅纓槍,將我牢牢護在了身后。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銀色的槍刃染上鮮血,那紅色是如此刺目,比之槍刃的寒光,更難以讓人直視。

連旌,也是第一次用這紅纓槍奪人性命吧,可看他的身姿,卻并無一絲一毫的猶疑,也許此刻,他只能想著要護我周全。

方才還在悠然宴飲的百官,也已紛紛從座下拔出了刀槍,起身全力與教坊的一眾叛賊拼斗。

今日,這大殿之上,根本就不曾有什麼陛下,更不曾有百官,只有穿著明黃衣裳的連旌,以及假扮作朝臣的禁軍。

殿中的混戰還未真正開始,師傅便領著又一路禁軍闖進來支援,那些樂師和舞姬如何能敵,不過垂死掙扎了幾下,便被一一制服。

而玉奴,她自始至終都一直站在原處,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挪動一下位置。她一臉茫然,四下環顧,知道自己大勢已去,竟又緩緩跪倒地,撿起了那斷弦的琵琶。

連旌橫槍直指玉奴,雙眉倒立,怒聲喝道:

「逆賊,你究竟是誰,還不從實招來!」

玉奴看著連旌的臉,冷笑了一聲,伸手按住了琵琶的斷弦,低下頭,幽幽地說道:

「綰絲殿下,您敢上前來嗎?您若敢上前,我便告訴你,我的身世。」

連旌和師傅要出口呵斥她,卻又都被我制止了,我整理了下衣衫,提起長裙,緩步走近了玉奴。

玉奴抬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我的臉,然后突然脫口說道:

「你和她真的太像了,不僅長得像,連一手好琵琶,都幾乎一模一樣。」

玉奴說罷,便劈手扯下了琵琶的斷弦,沖著我飛撲而來,斷弦扎進了她的蔥指之中,一滴朱紅的血,就這樣飛濺到了我的眉間。

下一刻,那斷弦便繞在了我的頸間,玉奴惡狠狠地看著我,如鬼魅般厲聲吼道:

「宇文綰絲,我殺不了狗皇帝,能取你的命也值了,你死了,狗皇帝也會傷心欲絕!」

她吼罷,便要收緊手中的琴弦,那一瞬間,大殿中的時間好像變慢了,我看到連旌的眼中閃過了大片的驚恐,抬腿便向我奔來,師傅在張嘴,大喊著什麼,但我無法聽清。

玉奴的指尖沾滿了她自己的鮮血,那鮮亮的顏色,映在我的余光里,好像紅纓槍的纓穗。

我感覺到琴弦在玉奴的手中一點點收緊,但最終,還是在能勒到我之前停了下來。

玉奴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她有些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幾步,接著,瞪著眼睛,不甘心又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更多朱紅的血液,從她的軀干上噴涌而出,頃刻便染紅了地面。

我緩緩地抬起右手,連旌送我的那把匕首,已經沾滿了玉奴的鮮血。

九下,她收緊琴弦的那一瞬間,足夠我揮刀連刺她九下。

玉奴說不出話來,可那雙眼睛,卻仍死死地盯著我,直到她面色蒼白地倒下。

大殿上,有幾位教坊樂師望著玉奴痛哭了起來,口中還高喊著:

「公主,公主……」

我聽到這喊聲,有一時茫然,很久才反應過來,這些人不是在喊我,而是在喊玉奴。

 

10.

師傅很快帶人將殿中的叛賊都押了下去,沈伯伯和云艫哥哥也在此時趕來,他們二人都穿戴著佩甲,據云艫哥哥說,京中有幾處騷亂,但好在他們提前布防,已經都被鎮壓下去了。

連旌將我攬在懷里,看上去心有余悸,他手忙腳亂地檢查了一番我的脖子,直到確定我連根汗毛都沒受傷后,才松了一口氣。

他附在我耳畔,輕聲說,我如果再輕舉妄動,他就整天抱著我,連地都不讓我沾一下。

說著,他就作勢要將我抱起來,但剛伸手,殿外就傳來了一聲重重的咳嗽,抬頭,便看到父皇皺著眉頭走了進來。他看到沈伯伯,還故意冷哼了一聲,對他說道:

「渙之,往年生辰,你們夫妻二人總給朕送些破爛當壽禮,這也就算了,今年,還竟然為了這幾個反賊,硬是把朕的生辰宴給攪了。

沈伯伯聽了父皇的埋怨,臉上只是淡淡笑了笑,隨即對他說道:

「陛下恕罪,只是,這反賊若不除,臣恐怕明年沒地方可以送破爛了。」

父皇聽了沈伯伯的話,氣得臉色都更陰沉了幾分,他們君臣二人一向喜歡這般斗嘴,我們都見怪不怪了。父皇回過頭,發現連旌正握著我的手,忙小跑著上前,將我從連旌的手里奪了過來,絲毫不肯給他留點顏面。

我看著連旌滿臉的委屈,也只能縮在我父皇身后,偷偷笑了幾聲。

父皇問師傅,可查清那些逆賊都是什麼人了,師傅笑著看了看連旌,連旌會意,便上前一步,對著我父皇畢恭畢敬地答道:

「回陛下,依臣所查證得來,今日宮中作亂的逆賊,多是進宮獻藝的教坊中人,而在京中相約生事的,大半是各府邸的家奴,余者三教九流,不過大多都是奴籍,而且,都是十多年前,以越國戰俘之身,沒入奴籍的越國舊民。」

父皇聽到「越國」兩個字,不由得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越國,越國啊,這世上早已再無越國了,誰能想到,竟然還有越國人,想要刺殺朕,要朕的命呢。」

連旌附和了一聲,又對父皇說道:

「今日在大殿上,有幾人稱呼那樂姬玉奴,為公主。」

父皇聽到這句話,又嘆了幾口氣,嘆罷,又不禁點了點頭。

「是啊,朕想起了來了,當年,越王確實有幾個年幼的兒女,大戰過后,越王王族被沒入大周奴籍,他的女兒會流落到神仙閣,也就不奇怪了。」

說著,父皇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我的手掌,低頭看著我說道:

「綰絲,你看,那個孩子,在神仙閣長大,卻一直沒能忘了,自己身體里,流淌著越國王族的血啊。」

我點了點頭,輕輕地靠在了父皇的懷里,小聲問道:

「父皇,可是在可憐他們?」

父皇想了想,溫言對我說道:

「綰絲,在你看來,大周對玉奴,對那些王族,可能太過殘忍了。但是,父皇并不可憐他們。當年,父皇曾親臨過南境,也深入過越國,見到的,是山河伏尸,餓殍遍野。如若不是越王和越國王族窮奢極欲,荒淫怠政,大周南境不會連年受難民兵匪之苦,你皇祖父,也不會下決心伐越。」

父皇說完,伸手摸了摸我的臉蛋,帶著微微笑意說道:

「越國覆亡之后,南境百姓終于能夠休養生息,重建故園,到如今,對大周仍心懷怨憤的,也就只有那些亡國為奴的王族了。無礙,只要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你父皇身為天下之主,這一點點怨恨,還是承受得起的。」

父皇的一席話,讓我忍不住點了點頭,連沈伯伯都不由得說了一句「陛下英明」。父皇聽到沈伯伯開口稱贊他,很是得意,再不提他那被毀了的生辰宴了。

一片狼藉的大殿,很快被清理一新,而這場謀逆的騷亂,也就此過去。叛賊被一一審理下獄,朝中也開始追查,當年沒入奴籍的越國王族,凡在奴籍者,都被父皇遷往了南境。

父皇說,國之存亡,匹夫有責,更遑論這些食君之祿的王族。只是,他并不想徒造殺孽,只希望這些人,回到故土之后,能夠反思,能夠認清,越國當年,到底經受了多少暴政之苦。

 

11.

此次清剿叛匪,連旌功勞最高,父皇便單獨召見了他,問他想要什麼賞賜。

我躲在屏風后,聽到連旌歡快地開口,說他想用這次的功勞,向我父皇交換一門親事,還望我父皇允準。

我父皇撐腮打量了他半天,最后開口道:

「朕賞你一個恩典吧,你哥哥云艫,將來要繼承你父親的安遠侯一爵。你外祖父只有一個女兒,他的臨淮侯,將來,就由你來繼承吧。」

連旌聽了父皇的話,神情頓時有了一絲焦灼,他抬頭看向我父皇,著急地說道:

「陛下,連旌不在乎爵位,連旌喜歡綰絲,您能收回這個恩典,換成,給連旌賜婚嗎?」

我父親聽了,扶額長嘆了一聲,指著連旌教訓道:

「賀蘭連旌,你還有點規矩沒有?什麼叫君無戲言,你不知道嗎?」

我聽到父皇回絕了連旌,急得再也坐不住了,就直接從屏風后跑了出來,也跪在了連旌身邊,抬頭就對我父皇說道:

「父皇,女兒也出了一份力,您不能只給連旌賞賜,不給女兒吧。」

我父皇捂著額頭沒有松手,只是悶聲問我,這樣胡攪蠻纏,是想要什麼賞賜。

我轉頭看了看連旌,悄悄握住了他的手,紅了臉,小聲說道:

「父皇,綰絲喜歡連旌,您能,給綰絲賜婚嗎?」

父皇聽了我的話,氣得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高高地舉起了手,作勢要打我。

我雖然不信父皇舍得打我,但還是害怕地縮了縮,連旌見狀,忙將我裹進了他懷里,低下頭,對著我父皇大喊道:

「陛下息怒,您要出氣,就打連旌吧,連旌皮糙肉厚,連外祖父的一頓馬鞭都受得住。

可您若是要打綰絲,連旌舍不得。」

父皇見我們手拉著手抱成一團,當真氣得打了連旌幾巴掌,聽著聲音挺響,但全都落在他背上,倒不見得怎麼疼。

打完了,父皇甩著通紅的手,走回龍椅上坐了下來,他一邊揉著手掌,一邊自言自語地罵道:

「當年,朕怎麼會把綰絲送到臨淮侯府去呢,朕明知道沈渙之有兩個小崽子的。」

連旌聽到我父皇自己一個人嘟囔,還不怕死地抬起頭,對他說道:

「陛下,您忘了,您當年總受我母親的氣,不想多見她,所以才把綰絲送來侯府的。」

父皇聽了連旌這句話,氣得順手抄起根毛筆,便向著連旌丟了過去,嘴里還繼續罵道:

「賀蘭連旌,你給朕住嘴,平南公主現在消停了,就換你來氣朕,是不是!」

說完,父皇又接二連三扔了好幾支筆,直到將他的筆筒扔空了才作罷。

我從連旌懷里探出頭,看著父皇,小聲懇求道:

「父皇,您就答應我們吧。」

說著,我靈機一動,繼續補充說:

「綰絲給您彈一曲《郁輪袍》,您就答應吧。」

父皇聽了我的話,臉上的神色終于有點緩和,他板著臉對我說,那先彈一曲來聽,若是彈得不好,他決不肯點頭。

我見父皇讓步,便趕緊抱了琵琶來,今日春色正好,我便在殿前的院落中坐下,迎著碧柳晴陽,手腕輕動,奏響了一曲《郁輪袍》。

連旌在一旁靜聽了片刻,有些按捺不住,揮動紅纓槍便舞了起來,他的槍法,和上《郁輪袍》的曲調,看上去愈發流暢,直叫人拍案叫絕。

父皇遠遠地看著,臉上的表情,終于一點點柔和了下來,他唇角帶著笑意,眼中,卻閃出了不常見的淚光。

一曲畢,我抬頭望向父皇,他沖我們二人點了點頭,又鼓了鼓手掌,聲音,有些哽咽的說道:

「奏得很好,看來這一回,大周的公主,終于要嫁給臨淮侯府的小侯爺了。」

作者:沈綠嫵

來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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