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他本來的視線看過去,在那群打籃球的男生身上頓了頓。
初夏的陽光很耀眼,這群正處于青春年紀的少年們,盡情地在這片天地間揮灑著汗水,數人手中的籃球,便如墜落人間的太陽,在空氣中劃過弧線。
那片陽光之地,照亮的是我與崔致的同齡人。但當我收回視線,看向身旁的少年時,他卻站在屋檐的陰影下,半明半暗。
盡管在面向我時,他下意識地露出那一朵淺淺的梨渦,但眉眼間的疲憊之色,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
明明是一樣的年紀。
一半在陽光之下,一半立于陰影之中。
我忽然有些恍惚。
現在在我身旁的,到底是我認識了十七年的……那幼稚卻又體貼、溫柔卻又狡黠的崔阿致,還是那本系統文中等待著女主救贖的崔致呢?
不知為何,我的胸口處突然冰涼起來,凍得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小茴香豆,我和你說,前幾天我們班還有男生,想要你的聯系方式呢。」崔致已經轉過頭去,他看著那群打球的男生,露出一絲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來,「你看,就在那群男生里面。」
我微微一愣。
少年低下頭,喃喃自語:「他想拐走我的妹妹……真是想得美。」
說到這里,他又抬起頭來,一面握住我的手,一面往陽光處走去。
妹妹。
他不是第一次這麼稱呼我……自然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崔致的妹妹……顏茴。
我正在發愣間,手突然被他握住,下意識便抬起頭來:「阿致……」
但我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就在我的視線中,這半明半暗、還沒有踏進陽光的少年,驀然松開了我的手,合上眼倒了下去。
在如鼓聲般的心跳中,我聽見自己驚慌的喊聲。
我在喊著「阿致」——
但他只是躺在地上,眼眸緊閉,臉色蒼白,渾然未覺。
09.
躺在病床上的崔致面色很不好,汗水從額角流淌下來,我伸出手給他擦了擦汗。
旁邊站著的醫生有些無奈地說道:「檢查都做了,沒有什麼問題。」他看著我,遲疑地說道:「要不要先住院?」
這位醫生是崔家的熟人,自然也認識我,我搖了搖頭:「阿致不喜歡醫院。」
崔叔叔到現在為止還住在醫院里面,本來就對醫院排斥的崔致,更加不喜歡醫院這個地方。如果檢查出有什麼問題,勸著崔致住院也就算了,但現在沒有檢查出什麼,崔致肯定也不想要待在醫院。
我微微低下頭,看向靜靜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他的皮膚本就白凈,此刻更是顯得幾近雪白,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其它什麼原因,那不斷顫動的睫毛,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苦楚。汗水從這張琉璃般脆弱的面頰上淌過,又悄悄隱進如鴉的發間,冰涼而沉默。
像是睡美人。
其實我知道這些日子崔致身體不好,但他總不說出來,人也顯得昏昏沉沉,問起時也只說睡眠有些不好,我知道再問他也不會說,只是沒想到今日他竟然會暈倒在學校……
我將他無意間伸出被子的手輕輕塞回被子里面。
那冰涼的手指微微一顫。
我抬起眼來,撞見那雙微微睜開的眼眸。
掙扎著從蛛網中飛出來的蝴蝶,就這樣靜悄悄地停在我的眼前。
旁邊是醫生欣喜的聲音:「崔小公子,你醒了。
」
但這蒼白無力的睡美人,卻只盯著我看,他竭力地扯出一個笑容來:「小茴香豆……怎麼表情這麼嚴肅?」
我知道我現在鐵定是面無表情的。
我靜靜地壓了壓被角。
睡美人的眼睫顫了顫,他的手突然又伸出被子,想要握我的手。
「崔致。」
我縮回手,冷淡地喊了聲他的全名。
睡美人立時有些惶恐,他僵硬地躺在病床上,本來伸出被子的手也停在半空,一動不動。
半晌,他那朵淺淺的梨渦緩緩消失了。
他垂著眼,不敢看我:「對不起,小茴香豆。」
「……」我沉默地看著他。
旁邊的醫生早已識趣地離開了,這間房便只剩我和崔致。
崔致一會瞧瞧我,一會低下眼,支支吾吾且無力地喊我:「小茴香豆,我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