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瘦了。」他如是說。
我十分懷疑:「真的嗎?」
明顯胖了,不止五斤。
過勞肥,害死人。
余晨說:「胖點好,胖點喜慶,像抱鯉魚的年畫娃娃。」
我攥緊了筷子,沒好氣地懟他:「你瘦,瘦得像尉遲恭,往門口一站就辟邪。」
他很自然地說:「我哪能做尉遲恭呢,我也抱鯉魚,跟你一對。」
阿姨給我倒飲料的手僵住了,椰奶溢了出來。
10
余晨去了清華,專業任他選。
我走自招去了人大,讀一個偏門專業。
好處是,我們的距離很近,公交只用坐七站。
我把百度地圖打開給他們看,我爸說:「喲,挺好啊,余晨你多照應著點沁沁。」
余晨就笑,說那當然了。
我爸高興了,滿意了,繼續看新聞聯播了。
阿姨把余晨拉到房間,說了些什麼,我不知道。
反正開學后的三四個月里,七站公交的距離,我們只見過一次。
還是偶遇。
許驍挺厲害的,走的自招上了清華。
剛軍訓完沒多久,他就喊我和劉兆去清華玩兒。
我們四個人的群里,消息叮咚叮咚響,直到時間地點敲定,余晨也沒上來說過一句話。
我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單獨發微信問他。
他隔了好半天才回消息,說,我沒事兒啊,你別瞎想。
你別瞎想。
我失去了關心他的理由,也失去了再找他的借口。
好幾次,我點開跟他的對話框,打出了字,又逐字刪掉。
到后來,我強迫癥似的點開他頭像,卻只是翻著他寥寥幾條朋友圈,和我們從前為數不多的聊天記錄。
我像做語文閱讀題似的,把那些簡單的語句反復拆開重讀,想尋找與我的感覺相印證的暗示。
可是沒有啊。
每一句都是平常,都是正常同學間會發生的對話。
存在于我記憶里的那些他也喜歡我的證明,忽然變得飄忽不定了。
他愛我嗎?
他不愛我嗎?
我仿佛站在了辯論場上,正反雙方都是我。
可是,我腦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句:他從來沒說過喜歡你啊,一切不過是你的想象罷了。
爭執不休的辯論局立刻偃旗息鼓,我呆呆地坐著,心里想,是啊,他從來沒說過。
可為什麼我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想象里,再也出不來?
我仿佛又回到了高三的某些晚上,那時為下滑的成績焦慮,現在為一段隨時可能斷掉的單箭頭暗戀而失眠。
我失眠了許多天,到約定碰面的那天,我照鏡子。
鏡子里的我眼睛下兩團烏青,皮膚蒼白,憔悴又軟弱的樣子。
我突然就生氣了,生余晨的氣,也生我自己的氣。
「丁沁你是不是有病?他冷著你你還湊上去找他,還為他失眠?你賤不賤?賤不賤!」我惡狠狠地指著鏡子里的人,「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狗尾巴!」
我罵完了,爽了。
鏡子里的我依舊臉頰蒼白,眼睛卻換了種神采,起碼沒那麼頹廢了。
我利索地洗漱,把頭發吹到蓬松卷曲,又請來隔壁寢室最會化妝的小姐妹幫我上妝。
末了她看了看我的衣柜,表示:「丁沁你怎麼連條裙子都沒有?」
順路又捎給了我她據說是「無往而不利」的戰袍。
等我再次看向全身鏡里的自己的時候,怎麼說呢,鏡子里的這個人分明是我,從眉眼到臉型都沒變,可又漂亮了許多,好像我隨便罵一句臟話都可以被形容為嬌嗔。
我被自己的比喻惡寒了一下,汗毛都立了起來。
我告別了小姐妹,她竊笑著說:「祝你成功啊。」
她們都知道我有個暗戀的男生在清華,可她們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系了。
包括那天劉兆在群里艾特他,他終于上線說了句話。
說的卻是:啊,那天我不在學校,不好意思啊。
我避開小姐妹曖昧的眼神,勉強笑著說:「好啊,祝我成功。」
11
要怎麼成功呢?
在我和劉兆、許驍說說笑笑了一路,卻忽然在食堂外的路上看見余晨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故作平靜要坍塌了。
余晨穿著黑色羽絨服,是那次我跟我爸吵架離家后,余晨怕我感冒,脫下來給我的那件。
他好像長高了一點,頭發也短了一點,手里拎著一個打包飯盒,腳步匆匆。
劉兆說:「誒,那不是余晨呢麼?」
許驍臉上一抹冷笑,看向我:「是啊,那不是余晨嗎?」
我冷冷地看他:「所以呢,關我什麼事?」
許驍輕聲說:「丁沁,你別嘴硬。」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喊了一聲余晨的名字。
余晨的身影僵了一下,然后轉身。
我看清了。
他不止長高了一點,還黑了一點。
他看見了我們,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然后他遲疑著邁步,向我們走過來。
「你不是說有事不在學校嗎?」劉兆問。
余晨笑:「臨時改期了。」
許驍也笑,說:「你不厚道啊,改期了也不告訴我們。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若有若無地往我身上帶。
余晨也看向我,頓了一頓,笑:「沒有的事,這不是碰巧趕上了嗎。
劉兆說:「沒呢,準備去吃烤肉,你要不要一起?」
此情此景,余晨再拒絕,就不合適了。
他顯然知道這一點,一口就答應了。
我們不時避開騎過來的自行車,劉兆說:「還是大學好啊,后座隨便坐美女,高中誰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