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

面前長相帥氣的男生向我表著白，他的神情真摯又忐忑。

「可我不喜歡你。」

我毫不留情地拒絕，沒有片刻的猶豫。

這個校園暴力過我的人，居然對我說喜歡。

他的喜歡，可真幼稚。

1

我沒想到在高中會重新遇見余澤。

看到他時，他正坐在臺階上與身邊幾個男生聊天，右手里夾著一根細煙，還沒點燃。

小階梯是架在兩棟樓之間的，不過對面的門關得死緊，通道的作用幾乎被廢棄。但這邊的鐵門并沒有上鎖，課余時間這層樓的很多人喜歡到那兒去透氣。

余澤的模樣比起小學時成熟了不少，五官輪廓更加清晰。雖然與記憶中有些出入，但我一眼就確定是他。

舉手投足間滿是不著調的痞氣。

本來想過去放放風，看見他后也歇了心思，轉身欲走，他卻在我收回視線的最后一秒看了過來。

短暫又沉默的對視并沒有點燃老同學相見的熱情，連一個尷尬的招呼都不存在，我徑直走進了教室。

不在意他是否也認出了我。

這個反應并不是我們之間有多陌生，相反，我和余澤做過兩年的同桌。

論友誼當然是不存在的，有些小仇罷了。

四年級的時候，我認識了余澤，經歷了灰暗的兩年。

那時候流行玩彈珠，直徑一厘米多點兒的玻璃珠子內部裝著抽象的花紋。

好看的玩具在余澤手里成了兇器，他最喜歡隔遠些再把那個珠子砸在我身上，因為近距離不好發力，砸得不疼。

每天，我只要在學校里走著，保不定哪處就會突然飛來彈珠。

無數的珠子像雨點一般，密密匝匝地朝我傾瀉而來。但雨溫柔多了，就算下得再暴虐，也不至于讓人這般疼。

我只有慌亂又笨拙地躲閃，顧不上旁人異樣的眼光，聽著惡魔的嬉笑和恐嚇，害怕得全身都在抖。

那段時間，我連短袖短褲都不敢穿，裹得嚴嚴實實的，軟弱地想給自己增加防御。也不怎麼出教室，就死死地黏在座位上。

可能是余澤覺得無趣了，又使出了新花樣。

明亮鮮艷的彩色塑料跳繩成了他的刀，某天猝不及防地被它割了一下，胳膊上瞬間現出一道長長的紅腫的血痕，火辣辣的，效果比彈珠厲害多了。

他上了癮似的，我認真地聽著課，他也會認真地捉弄我，把我捉弄得下不來臺，看著我的窘樣，他才會得意地一笑。

我讀書讀得早，入學時因為年齡不夠，爸媽還托了些關系把我送進去。比起同級人來說啟智也晚，四年級以前過得懵懵懂懂，成績稀爛。

還膽小又懦弱。

我不知道那就叫校園暴力，不知道可以告訴老師和父母。或者說，不敢。

智商都未開的小孩竟然隱隱有了一種名為面子的東西。

害怕同學的嘲笑和冷眼，害怕父母訓斥我的軟弱。在父母面前我一直是個省心的孩子，除了初上小學時用轉不過彎的腦子和一塌糊涂的作業來氣過他們。我不想多多添些麻煩，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受人欺負。

那時的我覺得自己很堅強，一個人能行，默默吞咽著苦澀，一咽就是兩年。

現在的我每每想起那段不堪，詰問自己，明明把事情拿到大人面前就迎刃而解，屁大點的孩子再兇也不能掀出什麼浪來，為什麼要選擇忍受？

或許是為了一點可憐的自尊，或許是想展示我微不足道的獨立能力……或許皆有。

但我明白，現在的我再也不會變成那個忍氣吞聲的小孩，同樣地，我也不可能以現在的心智去揣測那時。

如果再來一次，可能還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小時候的我還懷疑過自己是否生得就招人嫌。不過后來漸漸明白了，有時候惡意并不需要理由。

2

高三換了一棟教學樓，班級位置也重新編排，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前面兩年同在一個學校我卻沒遇到過余澤。

這個發現沒在我平靜的生活掀起半分漣漪，就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臨近高考，天天泡在題海里面，沒多久就把它拋在了腦后。

蓉城的天常常陰郁著臉，明亮透徹的金光悉數被灰白的云擋了去，不甘地融化在了天際。

瀝青路上的水分還沒有透干，夜晚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又將其洗刷了一遍，不過它實在是喝飽了，肚里裝不下，盡數嘔在表面。

沒過腳背的水在坡路疾馳，誰要是不小心阻攔了它的路，準脾氣不好地濺人一身。

我看著鞋尖上裹著的沙粒發愁，被班主任叫去談話談到了晚自習下課，等再回教室時人基本上都走光了，只聽見窗外大雨的暴烈聲響。

教學樓距離宿舍還是挺近的，不過瞧著這鋒利的雨……

算了。我把心一橫。

淋又淋不死，大不了回去吃包沖劑。

就當我站在玻璃門口準備迎接被潑個焦濕的事實，一股力道猛地把我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