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是晚上,樓下的花壇坐在一個人——風塵仆仆的鐘杉。
他見我走來,立刻站起身,跑到我面前,向我展開右手——一串天珠項鏈。
我終于知道他這陣跑去了哪里。
「關關,高中的時候你說過,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香格里拉,想要擁有一串戀人做給彼此的天珠項鏈。
「我知道現在直接邀請你一起去,你肯定不會答應,所以我就先把天珠給你帶來了。還有藏地的小吃,我記得有出差的叔叔帶回來過,你好像很喜歡吃。」
我制止了他要翻找東西的動作。
說真的,此刻我才發現,原來過去那些年,我不是對鐘杉毫無影響的。
他這些對人好的行為,都來自我曾經對他做過的那些。
而我那會兒還覺得是他的性格如此,所以才會對我間歇性冷漠,對我的那些討好不予回應,現在看來,不是他不會,只是他那時候不想。
他現在開始想了。
可我不想要了。
「鐘杉,放棄吧。」清冷的月光里,我對他說。
就像曾經對我自己說的那樣。
18
我低估了鐘杉的執拗。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媽媽從被窩里拽出來。
鐘杉來我家了,帶上了他背回來的一系列藏地特產。
我爸媽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在他們的印象里,鐘杉一直都是那樣一個不怎麼平易近人、既沉默又囂張的少年。
鐘叔叔和趙阿姨也上了門,有鄰居家的小孩辦升學酒,兩家大人準備一起去。
我懶得洗頭,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坐在席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大人們談笑風生。
鐘杉在對面死死地盯著我。
席間我爸媽和鐘叔叔、趙阿姨談起來我們小時候,趙阿姨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說:「那時候多好玩,兩個小孩吵鬧之后又一前一后黏在一起。唉,我還總想著讓關關當我們家兒媳婦呢。」
爸媽笑出了聲。
鐘杉挺直了背。
我在一旁尷尬地陪笑。
回到家的時候樓下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之舟露出招牌天使般的笑容,向我揮手,然后來到我爸媽身邊,非常自然地接過他們手中的東西,「叔叔阿姨好,我叫林之舟,是關關的男朋友。」
爸媽驚訝地張大嘴,「啊,好的,你好。」
鐘杉在后邊握緊了拳頭。
爸媽看了看我,露出好像知道了點什麼的表情。
我們家的氛圍一向開明,饒是如此,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兒突然招回這麼多桃花,他們的心臟還是有點受不了。
我爸找我單獨談了一次,還是尊重我的意見,畢竟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他相信我能妥善解決。
出來的時候,客廳傳來我媽的歡笑聲。
林之舟正在陪她看八點檔電視劇,是真的陪看,不是在旁邊玩手機陪著的那種,還不時參與劇情討論,把我媽哄得眉開眼笑。
我媽媽還問他:「關關有沒有欺負你呀?」
林之舟害羞地笑,「阿姨您說哪里話,關關對我特別好,有時候我都會擔心自己配不上她。」
說完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
19
我把鐘杉單獨約出來談了一次,就在小時候我們總去的那個街心公園。
九歲那年就是在這里,我戰戰兢兢地遞給他我最愛的桃子味棒棒糖,他回懟我傻大個兒。
也是后來,我被他從廁所里救出來,回家路上經過這里的時候,他對我說:「丑女是沒有資格哭的。」
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十多年,他的每個表情、每種狀態我都能領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知道,他現在,只是不甘心而已。
「你還記不記得,剛上初中那會兒,有個小男孩天天在這里等我,你把人家推到沙坑里,問人家是不是變態?」坐在秋千上,吹著晚風,我看向面前站著的鐘杉,「我后來才知道,他是對我有好感。其實你也是知道的吧?你只是不甘心。」
鐘杉想上來抱住我,我退后,從秋千上下來,拉開和他的距離。
他抿住嘴,沉默幾秒后開口,「關關,不要隨意評價我的感情。
「那個時候我找你問葉初,不是要重新追她,而是想把當年的一些心結了結掉。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清楚了自己的感情。過去你付出的所有,我都會加倍還給你,學會對你好,學會對你有回應。
「我希望身邊的那個人,仍然是你。」
「可能吧。不過都沒關系了。」我看著遠處的燈火,緩緩說道,「我覺得自己現在很好。長到那麼大,我第一次覺得自己也可以發著光,而不是默默跟著別人后邊,永遠做不被看見的影子。
「而這些,都是我在你身邊的那些年里不曾得到的。葉初說得很對,毫無理由地對一個人好會讓人失掉自己。這句話,我也同樣送還給你。」
我慢慢走向公園的出口。
鐘杉在身后喊我的名字,隱隱約約帶了一絲哽咽,「關關,你能不能別走?」
我回過頭,第一次沖他展露不帶絲毫委屈壓抑的平靜微笑——
鐘杉,你該長大了。
20
林之舟在樓下的花壇焦急地繞來繞去,見我回來,立刻正襟危坐,臉上不帶絲毫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