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宮季卿用那雙狹長的鳳眼掃了一眼宮使,表情很淡漠,很倨傲,很狷狂——自從太傅開始給我上課,我發覺了好多適合用來形容夫君的詞。
他往常一露出這種表情,頌清或是頌雅就必然挨揍。所以兄妹倆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用眼神交流,確認對方今天沒有做什麼調皮搗蛋的事后,都放下心來。
然后一起用幸災樂禍的表情看那宮使。
「我問你,小春如今是誰?」
「是公主殿下。」
「不見得。」宮季卿語調沒有絲毫變化,「一日未冊封加禮,小春一日不是公主。小春一日不是公主,便一日不受你這前朝降奴恪守的『宮規』限制。
宮使睜大了眼睛,不明白公主的瘸子駙馬,怎麼忽然這麼凌厲了。
進京三月有余,我那父皇將我們一家安置在皇城外的一處宅院,說是教我們禮數,其實我心里清楚,他是怕我們這一家子農人給他丟臉。
得知夫君是個瘸子后,來教規矩的宮人流露在面上的都是看不起,不僅規矩教得敷衍,還不許他與我見面,一定要經過禮儀嬤嬤同意才行。
那怎麼行,我從十七歲開始,想什麼時候見宮季卿就什麼時候見,誰也管不著我。
我沒過十天就大鬧了一場,說要是不給我見夫君,這公主誰愛當誰當,把宮人們嚇壞了,緊急去宮里打我的小報告,然后才換的宣太傅來給我們上課。
自始至終,夫君都沒出一點聲音,于是他們都以為夫君和善好欺負。
我不喜歡那群表面上叩拜我,私下卻笑話我的宮人,所以也從沒提醒過他們。
其實……
宮季卿脾氣可差啦!
他只是長得很和善罷了!
嗨呀,這都是廢話,誰長那麼好看一張臉不顯得和善啊,我要是長他那樣,我殺豬的時候看起來都像是天仙下凡好嗎!
3
喝退了想給我個下馬威的宮使,夫君他左手牽著我,右手牽著頌雅,我再牽著頌清,我們一家四口就這麼在宮里「橫行霸道」,暢通無阻地進了聞政殿。
好家伙,我還從沒見過那麼大那麼空的屋子。
腳踩在黑色與紅色交織的滿是圖騰的地毯上,我有種騰云駕霧的不真實感。
在最中央也是最高處的帝王寶座上,我的父皇雙手覆于膝上等著我們。
他的左手下方立著一個高壯男子,兩個華服婦人,模樣有些相似,都是二十來歲。右手下方則是一個著紫色云紋禮服的中年美婦,一個梳元寶髻、著鵝黃紗裙,臉頰豐潤俏麗的少女,以及一個小男孩,看著比頌清大不了幾歲。
我一步步走向里面,能明顯感覺殿內的目光打量著我。
宮使唱喏:「姚氏嫡長女,拜見吾皇。
我有點激動,一心回憶禮儀嬤嬤們教的怎麼撩裙子怎麼退步怎麼叩首,等膝蓋接觸到地毯的瞬間才發現自己跪早了。
怎麼說呢,拿著拜墊的小宮女在我身邊,嚇得都要哭出來了。
我真想跟她說,妹妹你沒錯,是我忘了等你放拜墊。
父皇左手下方的其中一個金衣婦人,「嗤」地低笑了一聲。
她身旁的婦人,在父皇看不到處,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她止住了嘲笑,卻還是垂著眼皮往我這兒瞟了一眼,挑釁的意味很重。
她對面的紫衣美婦人道:「還不快扶大公主起來。」
我注意到她說出「大公主」這三個字時,剛剛扯人袖子那女子眉頭皺了一下,嫌惡的模樣。
我不等宮人來扶,自己站了起來。
「沒事兒,你放墊子吧,我重新拜。」
小宮女如釋重負地把墊子放到我面前,陸續又有幾個宮人,將墊子放到夫君和孩子們面前。
我們終于按照宮人們教的拜完了父皇。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激動,面無表情地說:「姚氏長女,朕與元妻所出,為大安嫡公主,冊封奉國公主,賜居公主府,賞黃金三千兩,食邑同于超一品內命婦。
「父皇!」
他左手邊的高大男子打斷了他的話。
「您曾經答應過母親要與她合葬!」
父皇淡然道:「朕卻沒有答應只與她合葬。大皇子殿前失儀,罰俸三月。」
大皇子心有不甘地想說些什麼,往前邁了一小步,被與他站在一側的女子拉住了。
「父皇見諒,他只是想念母親。」
父皇說:「朕便是要你們知道,天下不止你們有母親,也不止你們的母親含辛茹苦受盡委屈,看看奉國公主和仁敬皇后吧,看看她們是如何過的!」
此話一出,兩邊的六個人表情都很精彩。
但是我完全不懂精彩在哪兒!
就像是村子里所有的小媳婦兒都在八卦村尾邢寡婦跟隔壁村子的誰誰誰不清不楚勾勾搭搭,但就你不知道!
她們還都不告訴你!
我差點沒忍住問發生了什麼,好在夫君及時靠近我,跟我說:「跟你沒關系,謝恩就好。」
我傻乎乎地應了,朝高高在上的父皇說:「兒臣謝謝父皇了。
」
劍拔弩張的氣氛被我打斷。
父皇有些愣,估計是沒想到工具人也長了嘴。
「我娘告訴我,您走的時候說來年開春回來,所以她給我取名姚小春,您可以跟她一樣叫我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