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筆的毛毛摸起來真舒服,就是怎麼也寫不出好看的字……
神游天外的下場,就是頌雅都完成功課去玩了,我還在描字。
宣太傅今天不知道哪里來的火氣,不寫完愣是晚飯都不給我吃,硬生生守著我。
天色漸漸暗了,黃昏的光給書廊灑了一層橘金色的紗幕。
然后我看見宮季卿從月洞門走進紗幕之中,他換上新做的錦袍,腰帶上掛著我和頌雅做的荷包,和那一圈環佩的色澤質感格外不搭。
宮季卿手里提著點心匣子,嘴角噙著笑意。
「娘子又被留堂了,夫君我真是好沒面子。」
宣太傅惡狠狠道:「笑?你倆還有臉笑!冊封禮這麼久了,你媳婦兒連自己名字還寫得歪七扭八!」
宮季卿握住我的手,在他掌心搓了搓,「不急不急,學不會就慢慢來,小春已經很努力了。」
宮季卿總是能精準地把宣太傅氣到失去儀態管理。
「宮季卿!」
「有事?」
宣太傅指著他的鼻子,「公主府裝修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京中名門有一家宴請你們嗎?你還不急?你再不著急,他們就將你們奉國公主府忘得一干二凈了!」
我不解:「為什麼要他們記得呢,我們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嗎?」
宣太傅深吸一口氣,壓制自己朝我發火的沖動,因為他知道要是真沖我發火了,遭殃的是他。
「你自己問你家姓宮的!」
「夫君,太傅在說什麼呀?」
宮季卿依舊輕笑著,「沒事,他嚇唬人的。小春不用理他。」
「宮季卿,你要是真的心疼奉國公主,就不該什麼也不讓她知道,京中多的是人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憑你怎麼敢粉飾太平?」
我徹底蒙了。
我:「夫君?」
宣太傅:「宮季卿!」
夫君眉頭微挑,瞪了一眼宣太傅,然后才放低了聲音對我說:
「你聽聽也無妨,只是別怕,我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5
「你的存在,是太子最大的障礙。」
「可是父皇還沒有立太子呀。」
「問題就在于此。顯王一脈想做太子,世家大族卻想擁立荀貴妃的福王。顯王年長,且有軍功,又是正妻周氏所生,福王還只是一個稚童,各方面都爭不過顯王,所以有人給荀貴妃一脈出了主意,抬出你娘來占了皇后之位,將顯王一脈降為庶出,給福王爭取時間。」
說到這處,夫君竟然還有閑心將我被風吹亂的鬢發捋好,指腹摩擦過我的額頭,溫熱輕柔,仿佛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
我生頌雅時差點難產死掉,自那之后,他就老把我當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瓷人兒,生怕我受一點傷。
我覺察出他平靜外表下的緊繃,一想到這些情緒都是因為,我就很是愧疚。
「夫君,我明白了。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猜得出。哪有什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我們不過是貴人爭斗的筏子罷了。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宣太傅,「宣太傅今天說這些話,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宣太傅朝宮季卿冷哼一聲,「你看,公主殿下心里都清楚,哪里那麼嬌弱了。」
夫君全神貫注地看著我,眼睫微微扇動,很是心疼的樣子。
我們在一起很多年了,他看得出我最近很難過,也知道我是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我等了二十多年的父親,拿我當緩和他其他孩子矛盾的工具,我怎麼會不難過呢。
「小春,你怎麼想呢,你還要做公主嗎?」
宣太傅忙打斷他,「你說什麼胡話,不做這個嫡公主,你們一家都是個死!」
「小春,別理他,你只告訴我,你想當公主嗎?」
我搖搖頭,瞬間就掉下一滴淚來,恍然覺得自己怪沒出息的。
宮季卿皺著眉。
我想了想,又點點頭。
「我……我憑什麼不做公主?我娘是沒跟著他打仗,也沒資助他行軍的錢糧,可我娘受的罪就不是罪了嗎?
「他的夫人們可以錦衣貂裘在明堂里宴飲作樂,我從未招惹他們,卻被當愚人嘲弄看輕。
「我偏要告訴那些人,他們引以為傲的新帝也不過是要飯出身的反賊罷了!
「他們算計我這一場榮華富貴,我就偏要接過來握住了,誰也別想奪走!」
宮季卿為我拭淚,緩緩跪坐在墊子上,將我擁入他懷中。
「好,如公主殿下所愿。」
他在我眉心落下一吻權做安慰,承諾時語調很重,是下了死心要為我達成。
宣太傅站在一旁,夜風吹動他潔白的衣擺,我發現上面沾了書廊被我弄撒的墨,臟污中似有不祥。
他看著宮季卿與我,嘴角微勾,難掩興奮之情。
他們倆應該很早就認識了,只是宮季卿不說,我就不問。
我不會懷疑宮季卿的任何行為,就像他也從不質疑我的任何決定。
6
山不來就我,則我去就山。
既然京城貴胄們都不與我奉國公主府交際,那我就主動跟他們打好交道。
正好我的公主府也快裝修好了,我準備辦場家宴請客吃飯。
宣太傅這里有話說,他告訴我奉國府的第一場宴會至關重要,請什麼人,怎麼招待,怎麼攀交情,怎麼打好后續的路子,怎麼避開不該牽扯的坑,樣樣都是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