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對曰:「愿為云雀,承托恩蔭而覽重霄。」
永定方氏、耒陽荀氏、璇璣夫人紛紛獻書,觀堯山人駐講,引賢達聚集,百年學宮始成。
22
宮季卿回來那天,頌清進宮看望頌雅,煦燕去璇璣書閣抄錄圖譜,太傅因為烏禪來朝一事許久沒來公主府,當然,也是因為他如今要避嫌。
所以他見到的就我一個人。
宮季卿毫無顧忌地當著侍從們的面親了我一口。
「吧唧」一聲,非常響亮。
相信每個女孩子都曾夢想自己的丈夫是個蓋世英雄,騎著高頭大馬……或者駕著五彩祥云,出現在自己面前。
雖然我家夫君的腿是治不好了,但我也一直抱有這樣的幻想。
我能接受夢想與現實有距離,但在宮季卿從一路走一路丁零咣啷的灰色馬車上下來、頭發也沒梳、臉也沒洗、摟著我拿餓瘦了的下巴戳我肩窩的時候,我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
收拾收拾還是很好看的!
「小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我拍拍宮季卿的背,卻意外摸到長衫里面凹凸不平,將手按在那里仔細感受,確認那是包扎的痕跡。
我瞪了他一眼。
「沒大事兒。」
話音剛落,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大膽狂徒,竟敢在公主府放肆!」
月盛炎一鞭子朝宮季卿甩來,宮季卿抱著我轉了一圈,不讓我處于鞭梢可能波及的范圍,所以我沒看見他是怎麼做的,竟一把抓住了月盛炎的鞭子,分毫無傷。
月盛炎把鞭子往回拽,宮季卿冷聲道:「再讓我看見你用武器對著小春,我撅折你的胳膊!」
很好,炎炎和夫君第一次見面,一個以為對方是狂徒,一個以為對方是紈绔,話沒說兩句,打倒是打得酣暢淋漓。
分開過后細細分說,才知道是鬧了誤會。
月盛炎:「他破衣爛衫還拄著手杖,頭發都打綹了,我以為是逃難來的乞丐攀著你,這不趕緊出手嗎。」
宮季卿那張怎麼做農活也曬不黑的白臉蛋,肉眼可見地籠上了一層黑霧……
很多年后,月盛炎教育月遺愛小朋友時,就反復強調:「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再好看的人,扔去泥里滾兩圈也跟要飯的一樣!」
……
宮季卿站在木桶里,背著我,我揭開他肩胛處的包扎帶,將帕子在熱水里投了,小心翼翼地擦沒有受傷的地方。
在這之前他先洗了頭,現在頭發用發簪盤著,發尖的水滴在我手上,還帶著未散的熱氣。
我莫名很委屈,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起了轉。
說不上原因,反正就是委屈。
「在家的時候,想你,也想頌雅,虎頭虎腦做了許多事,也不知道對不對。」
「沒關系。」
「頌清聰明,頌雅意氣,都像你,我怕一不留心他們就飛遠了。」
「不會,他們舍不得你的。」
「炎炎和煦燕都是苦命人,可我捫心自問,做那些事起因也不是為了她們,而是為了我自己,我覺得自己……不好。」
宮季卿回身,看見我已經默默掉了好幾滴眼淚,他笑著,像我看挑食的孩子們。
「誰會覺得你不好?荀家覺得不好,嘉妱覺得不好,周夫人的子女們覺得你不好?他們的感覺,你在乎嗎?」
我搖搖頭。
「那你最該在乎的是誰?」
我想起了什麼,頓了一下才回答:「是我自己。」
我剛懷上頌清的時候,懷相太差,吃不下也睡不著,懷孕三個月不僅沒長肉,整個人都瘦脫了相。
大半夜的睡不著覺,我抱著宮季卿哭。
「我要是死了,你要好好對孩子。」
月光下宮季卿的目光那麼繾綣,撫摸我肚子時的觸感卻格外冷,他不帶情緒地說:「流掉吧。」
「那怎麼行!」
「無論是我還是孩子,對你來說都比不上你自己重要,我要你做姚小春好好活著,不要一個宮姚氏的牌位。
久遠的畫面再次浮現,與現下重疊,宮季卿又一次告訴我,「我」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此刻的他說:「小春,做人做事,論心論跡,不必分那麼明白。你做了好事反倒自責,那你心中的道德未免也太『高貴』了。高尚若沒有底線,不啻另一種惡。」
這些話聽起來好有道理好深奧,簡直是可以改一改當成家訓了,可惜……
「老實說,我聽不懂。」
宮季卿怔了一下,無奈地淺笑,紅色的唇角形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他摸了摸我的頭,「算了,反正你知道你做得很好,給了孩子們和我一個好榜樣就行。看來宣韋教書是不行,本來挺聰明的,給我越教越笨了。」
「不是說了不準說我笨嗎。」
「好,小春不笨,小春是奉國公主府的公主里最聰明的。」
「宮季卿!」
侍女忽然扣窗,「殿下,天使到了。」
我下意識地抓緊了宮季卿的胳膊,他也看向窗外,說了一句:「是該進宮了。」
這麼多年在一處,即便他再怎麼裝,我總歸是能感覺到——宮季卿厭惡那座皇城。
23
「早說過這些婦人手段太陰狠,恐難成事,你非要這般做,如何?斬閻羅落到奉國手上了!」
男人說得起興,又是撩髯又是嘆氣,見廳里其余幾人都不附和,有些急迫地沖上首的男人道:「二哥,咱們不能再任公主這樣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