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馬上就有了頌雅。
我們也不想的,可誰讓那時候太窮了,連避子湯都喝不起,又年輕氣盛……
到了懷頌雅的時候,連著旱了兩年,地里收成不好,外面兵荒馬亂,沒吃沒喝的,那年冬天冷得駭人,我們村里都凍死了三個。
宮季卿冒著風雪出去找吃喝藥材,傷腿遭了大罪,現在稍微下點雨他都疼得整夜睡不著。
生完頌雅我去了半條命,這次不用我們賭咒發誓了,大夫下了診斷,說我這身子再不能生。
也不知道是村里的大夫本事不足,還是京里的錦衣玉食太養人,我竟又有了孩子。
父皇知道了太醫被搶走給我診治孕吐的事兒后,破天荒地關心起我來,派了宮使來府里看我。
京中推崇貴婦姿態嫻雅,即使懷孕也要維持端莊雍容,但我顯然不屬于那一類貴婦,明明才懷孕三個月,肚子卻已經挺了起來,加上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對比起來就像別人懷了五六個月似的。
宮使帶著父皇的一大波賞賜給我,然后浩浩湯湯地回去,不知道他們怎麼復命的,父皇專門派了個太醫到奉國公主府來為我調養。
此時剛過完年,街上的殘雪還沒消,朝堂上的斗爭似乎都歇了下來,眾人對于父皇這突如其來的父愛也很能理解——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關心關心女兒也應該的。
可沒幾天,一道不大不小的雷就劈在京城上空。
姚若準流產了。
不是簡單的流產,據炎炎在宮里打聽到的一手消息,說是蕭家在她懷孕后,答應把蕭琛的寵妾都遣走,可蕭琛偷摸留了一個養作外室,被姚若準知道了,帶著人打上門去,爭執之中流的產。
個中曲折自有千百種解讀,但這件事的結果就是,皇帝的女兒因為駙馬的外室流產了。
父皇勃然大怒,當天將蕭琛下獄,連著三道詔令申斥蕭家,蕭家家主去政事堂外面跪著,父皇出去就是一腳,給人當場踹昏過去。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蕭家一門戰戰兢兢,也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去刺激皇帝勸上一勸。
姚若準從小到大沒吃過這種苦頭,被姚若凌接到自己的府里,不許蕭家任何一個人見她。
這種時候,就連嘉妱和宣韋都不敢鬧事了——一個喪子的女人和一個女兒受苦的父親的怒火,能不撩撥就最好不要撩撥。
不想父皇竟來了奉國公主府。
看見他的時候我剛吐完早飯,忍著惡心吃了點酸橘子,無精打采地撫著肚子檢視我菜地里的小菜長勢。
父皇從月洞門走出來,見到我的樣子立刻斥了一句:「胡鬧!怎麼沒人跟著,摔了怎麼辦!」
我捏著橘子都放到嘴邊了,不知道要不要吃進去。
等他走近了,我瞧見他靴子勾了金絲,像是下朝后臨時起意來的,只換了常服,沒來得及換鞋。
「您怎麼來了?」
「看看你。
「老是吐嘛。」
在一個女兒流產后,再看見我也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又想到兩個女婿各有各的討厭,女兒兒子沒一個讓他省心,父皇可謂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他又不好對我一個孕婦生氣,就問:「頌清頌雅呢,跑哪里野去了!」
「頌清出門辦些事情,頌雅昨晚陪我熬到快天亮,在睡覺呢。」
「這麼大個人了,不懂照顧自己!」
雖然句句都在說我,但我聽得出他話里的關心,莫名覺得沒那麼難受了,主動遞了瓣橘子給他。
「父皇也吃點吧,這個時節少有新鮮的橘子。」
他吃了一口,酸到臉色都變了。
「你搬進宮來。」
「啊?」
「明日就搬來,牡丹閣已經修繕好了,你去了正好靜養。」
「這不好吧,幾個妹妹都搬出宮里了,何況建御她……」
提到姚若準,父皇的眼中怒意更甚,可見這次蕭家令他多麼生氣。
「你不要學若準,為一個男子要死要活!」
啊,這也能誤傷我?
蕭琛和宮季卿又不一樣。
算了,估計在父皇心里都是一樣的,都是讓他氣得牙癢癢的倒霉女婿。
「父皇,我身子不方便,也沒能去看望建御,不知道她可還好?」
「和你一樣,瘦得沒個人樣。」
父皇一面說,一面將他身上的斗篷脫下來披到我肩上。
可這舉動一點也不能讓我開心。
若不是親眼見過,怎麼知道姚若準瘦得和我一樣?
姚若準小產后一直在鄄御公主府,不可能進宮。
所以父皇這次出宮,是先去看姚若準,再來看我。
或許他只是為了姚若準出宮,出來后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懷著孕……
一旦想明白了這些,方才片刻的溫馨就變了味道,我又開始覺得胃里絞痛了。
「父皇,建御傷心是真,蕭家擁護您入京也是真,還請父皇不要傷了這份情誼。」
「你說什麼?」
我本來想意思意思給他跪下,來個仗義勸諫的,奈何身體不允許,于是只能有氣無力地繼續說:
「父皇,我不懂朝堂上的大事,卻聽了許多街頭巷尾的傳言,如今眾人都覺得您會滅了蕭家給建御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