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以毫不顧忌的提出和親，或許只是因為，直面夷族，面臨死亡的，永遠不是他們自己的孩子。

而如今，他們眼前的圣上，為了這所謂和平，已經失去了自己全部的女兒。

圣上像是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他含些淺淡的微笑，看向左相：“你覺得你兒子如何。”

左相彼時長嘆一口氣，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片刻后躬身行禮。

左相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說，他說：圣上知曉，他教子無方，他的兒子均沒有成為他想象中那樣博古通今的宰輔之才。

他看著圣上，堅定不移的繼續道：但他的幺子從未讓他失望，因為他的幺子將會成為縱橫沙場的常勝將軍。

滿場靜寂。

圣上撫掌笑了，像是終于從他這位老伙伴口中聽到了一句期待數年的實話。

圣上站起身，下了命令，命宋文澤為上將軍，掌虎符，即刻率十萬大軍進軍夷族。

且圣上承諾，若勝，則保留上將軍職位，并滿足一切愿望。

而這位新晉上將軍出征前的最后一句話鐫刻在史書之上，被后人傳頌百年。

上將軍雙手接過虎符，道：定以夷族萬軍之血祭我族英魂，定以夷族百萬土地慰我族百姓，定以夷族首領之命奠我族公主。

而正像是他這句話作為開端，至此之后，本朝再無和親的記載。

（七）

不知道是不是本朝壓抑許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夷族耽于享樂，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這位上將軍僅是上天垂青的英才。

這仗，在整整五十年來，從未這麼痛快。

而上將軍也實現了他的諾言。

在他得勝歸朝時，正值圣上七十大壽，上將軍千里奉上夷族首領人頭作為賀禮。

圣上大喜，遠隔千里下旨滿足了宋文澤的愿望。

宋文澤一瞬間成為街頭巷尾人人傳頌的英豪，無論男女老少均在他班師回朝之時等候在道路兩旁。

待當所有姑娘盛裝打扮企圖得上將軍垂青之時，這位上將軍卻已策馬進城，在滿街的歡呼慶賀聲中趕至一處王府外。

萬千榮耀加身的上將軍敲響正門，手捧圣旨，半跪于地，高盛為頌：“上將軍宋文澤奉圣上之命，愿十里紅妝求取我朝郡主楚姣兒。若有幸結此良緣，定終身不負。”

大門洞開，隔著憧憧人影，細碎的陽光伴著斑駁樹影傾灑在他銀鎧之上，燦爛的讓人移不開眼。

府里府外聚集著無數人，他們歡呼，他們喝彩，他們含笑恭祝。

這是我第一次聚焦在萬千視線中，卻沒有分毫緊張驚懼。

因為我發現，原來我的身邊，一直都有他。

（八）

新婚之日，良辰佳時。

門外人聲鼎沸，鑼鼓喧天，聽聞新郎據此迎親不過一刻鐘時間。

王府內也是熱鬧非凡，爹爹喝著茶，嘴卻是不閑，一刻不停的同同僚兄弟們夸耀著自己的眼光；女子們忙前忙后的收拾茶點，用紅綢裝飾屋子；孩子們則聚眾比著自己的衣袖寬窄，打賭誰能收獲最多的糖果。

一片喧鬧中，竟只有新娘這里一片安靜。

楚淺云含笑盤起我的發髻，輕柔為我插上華貴的金簪。

“很美。”她看著鏡子中的我，輕聲贊嘆。

我透過鏡子看著她嫣紅的唇，笑了：“姐姐才是世上頂好看的姑娘。

”

未想到楚淺云愣了下，苦笑：“你像是從來意識不到你真的很好。”

她摸摸我的頭發：“你很漂亮，身上又有很多不同于尋常女子的特質。而這些這就是吸引宋文澤的理由。”

她見我怔愣，坐在我身側，問：“白玉簪子他送予你了嗎？”

我下意識：“可那不是送給姐姐你的嗎？”

楚淺云聞言，忍了很久，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忍不住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額頭：“真是個傻姑娘。原來他那麼多明示暗示你竟是完全沒意識到。”

她解釋道：“他聽聞你喜歡白玉簪子，但又怕樣式不符合你心意，便常常向我打聽京城時興的款式。”

“有時，以他的身份買簪子過于顯眼，他便委托我替他去尋。”

“喏，就比如他出征前，不就找我取過？我記得當時你也在的。”

“不過他經常臨陣退縮，他總覺得自己尚配不上你，為此還找我出謀劃策。”

……

過往模糊的一幕幕隨著她的話逐漸清晰，我這才意識到，我從未親眼見過宋文澤親手送簪子給她，反而，不論明示暗示他均想塞到我手里。

又比如香囊，貓兒，哪怕我遲鈍的一無所知，但他依舊耐心暗示了這麼多回，這麼多年。

楚淺云將最后一枚耳環墜于我的耳上，輕笑：“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歡你，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她話音剛落，只聽門外一陣哄響。

緊接著，伴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便是嘹亮的稟報：“新郎到，攜百支白玉簪，特來迎娶郡主。”

楚淺云抿唇笑了：“瞧瞧，這一回，他總算鼓起勇氣，敢光明正大的送出去了。”

她為我蓋上蓋頭，牽著我走向等候我已久的夫君。

我的夫君向我伸出手，我仿佛都可以想象到他此時耳廓微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