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知后覺地明白了,我父親何松那種人,貪污受賄有可能,怎會有膽子謀逆?
京尹府的人告發,沈嘉元定罪,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們何家,分明是站隊站得太早,我九姐姐差點就嫁給了五皇子,他們這是殺雞儆猴啊。
王權紛爭我不懂,國恨家仇我也不懂,何家的人怎樣也與我無關,但我知道我生母楊姨娘被賣到了陜中官窯,因水土不服很快就病故了。
我年幼的弟弟也吃盡了苦頭。
我與何家的人沒多少感情,甚至看到曾經欺辱我們的嫡母吞金自盡,只覺心里麻木不仁。
但這不代表我可以給沈嘉元做妾。
6
大姐罵完就走了,我在院子里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秦氏差人來叫我梳妝。
潘潘打聽清楚了,又驚又慌地撲到我懷里。
「姨娘,您不能去啊,她們說有人向侯爺討要他的妾,美玉和孫凝凝都給送人了,現在是要把你也送人啊。」
竟是這樣,孫凝凝在沈嘉元的院子里住了很長時間,終究是隨意被人贈送的玩物。
包括我也是,不是嗎?
沈嘉元是沒有心的。
我梳妝打扮了一番,鏡中的自己都有些不認識了,我瘦了那麼多,如今也算是個骨感美人了。
沈嘉元最不喜歡骨感美人了。
我帶著我的琵琶進了宴堂,大堂之內燈火通明,金碧輝煌。
沈嘉元高座之上,滿堂貴賓,而我一襲紅衣,眼中只看得到他。
我說:「爺,讓妾為您彈首曲子吧。」
他的神情如此冷漠,錦衣華服,玉環束發,劍眉薄唇,一如初見。
我笑了,眼前有些模糊,定了定神,半跪在大堂中央。
我會彈琵琶,但從沒有彈給他聽過,這是第一次,應該也是最后一次了。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青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琵琶聲聲,我眼中只有他,我們離得那樣遠,但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悲色,那是對我們短暫的情分最后的懷念。
我彈完琵琶,有人驚呼:「從前只知何府的九小姐箜篌彈得好,竟不知還藏著十一娘這等絕色。」
我詫異,這才發現我的九姐姐何臻竟然也在宴上,但此刻我們都是妓子,被這位說話的曹將軍以物換物。
他將我九姐姐送給了沈嘉元,沈嘉元將我送給了他。
曾經要娶我九姐姐的五皇子旁邊坐著他的皇妃高氏,冷眼看著她被送來送去,毫無波瀾。
而我們何家三姐妹,大姐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和九姐姐都認了命,垂了頭。
這世道,向來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
往事成空,記憶泛白,不用回頭,回頭無岸。
宴席過后,我被送上了一頂轎輦,就如同當初被李公子送去長寧侯府那般。
我給潘潘留了全部的積蓄,讓她自行珍重。
我是沒打算活下去的。
但是轎子沒把我帶去曹大人府上,我被送去了翰林府。
主人是內閣的張翰林。
曾經見了我會臉紅的張漾,如今已是沉穩莊重的翰林大人了。
我向他行禮:「妾十一娘,見過張翰林。」
張漾皺了下眉,眉目清俊,一如往昔,他握住了我的手:「琛琛,你的手這樣涼。
」
我不動聲色地縮回,他卻固執地握得更緊了:「我去了,當我籌夠了銀子趕去祁莊所,你已經跟李家的人走了。」
他說:「我把我娘留給我的那塊玉佩也給當了,但我晚了一步,人去樓空,她們說你是主動跟人走的。」
我點了頭:「是,我不能像我九姐一樣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輸不起的。」
他苦笑:「是,這不怪你,從那時起我便知道,無錢無勢之人,什麼都不配擁有。」
他還說:「好在還有機會,琛琛,我們還可以在一起的,從今以后你是我一個人的。」
物是人非,我已非完璧之身,張漾也已經娶妻了,翰林夫人是青州巡撫蘇大人之女。
京中貴族如云,巡撫之女也算不得多高的門第,但他說蘇苓苓心思單純,會愿意接納我成為他的良妾。
我后來才知,所謂的心思單純,是因為苓苓是個傻子。
張漾登科翰林時,何等風光,皇室公主紛紛青睞,結果娶的竟是個傻姑娘?
他說:「蘇家曾資助我入京趕考,后來何府出了事,我為了籌錢救你,答應了蘇大人將來娶他女兒過門。」
就這樣,我從沈侯爺的良妾,變成了張翰林的良妾。
張漾待我很好,但我卻不能如當初爬上沈嘉元的床一樣,爬上他的床,我做不到了。
張漾抓住我的手腕,那樣清俊非凡的公子眼里滿是不甘。
「你在為誰守身如玉?沈嘉元嗎?你以為他愛你?我告訴你,從來沒有。
「當今圣上身體欠安,各路皇子番王虎視眈眈,連太后都想摻和立儲之事,沈侯爺看著風輕云淡,實則是站隊了三皇子,都是會演戲的人,二人看著一點關聯也沒有,甚至所有人都以為沈嘉元支持的是七皇子。
「七皇子雖年幼,但生母淑妃出自他們沈氏一族,是沈嘉元的嫡親堂姐,長寧侯位高權重,將來當個攝政王豈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