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圣上一道諭旨,降了淑妃的位分,眾人才醒悟,但已經遲了,他和三皇子聯手,不動聲色地將五皇子身邊的權臣瓦解得四分五裂,第一個動刀的就是何家。
「如今五皇子也已經是孤注一擲了,此次若是敗了,便再也沒機會了。」
我不解,什麼叫此次若是敗了,便再也沒機會了?
張漾笑了:「你以為沈嘉元真的喜歡你,他那樣性子的人,除了年少時真心愛過一個秦三小姐,誰還能入了他的眼?
「換妾這種事,沈侯爺是不屑做的,但是他看到了你九姐何臻之后,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李安之所以在祁莊所買你九姐,是因為你九姐姐像極了秦三小姐,他知道買回去之后,沈嘉元一定喜歡。
「但你九姐不愿,一頭撞向柱子,于是李安買了你回去。
「最像秦三小姐的人是你九姐,而你,三分相像,自然也是能博沈嘉元喜歡的。」
如醍醐灌頂,我驚了。
他初次與我歡好時,我為了討好他,嚶嚀一聲,他捂上了我的嘴。
是因為身下女子與他所愛之人有些相像,聲音卻不是他喜歡的嗎?
張漾一直往我心口插刀子,他又說:「沈侯爺那種人,你喜歡他什麼,他把你推出來擋刀子你看不出來嗎?
「他夫人秦氏是太后的親侄女,就算做出天大的錯,沈家也不能休了她,你為他生孩子,知道后果是什麼嗎?他根本不會保你的。
「你隨他去西田營,他故意表現得很寵你,讓那幫人以為他是貪戀美色,后來投其所好送美女尋歡,結果都是自投羅網的魚,被他全給端了。
「琛琛,別想著他了,他那樣的人不會有真心的。」
是的,不能想了,不該想了,于是我幽幽地嘆息一聲:「翰林大人說了那麼多,您站的是誰的隊呢?」
張漾笑了,將額頭抵在我額上:「琛琛,我誰也不站,我只是個翰林學士,只不過是將家財散盡,跟曹大人做了筆交易而已。
「你九姐是去刺殺沈嘉元的,她被五皇子利用,想要為何家報仇,并且天真地以為殺了沈嘉元,五皇子還會要她,納她為妾。
「她與秦三長得那麼像,在沈嘉元的床上刺殺他,該是易如反掌吧。」
我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平靜如水:「翰林大人,與我無關了,沈嘉元是生是死,是他自己的造化了,我與他隔著血海深仇,從今以后再無瓜葛。」
張漾愛憐地摸了下我的頭發:「琛琛,我知道一時讓你接受這些很難,內閣已經同意了我的授職,過幾日我們出發江洲,離開這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七月,翰林舉家遷移,離開了京城。
所謂的「舉家」,實際也就我和張漾還有苓苓而已。
張漾任職知府,江洲臨海,是個風景秀麗的好地方。
但到了九月,皇帝駕崩,天下混亂,人心惶惶。
皇城紛爭,亂了那麼兩個月,連江洲也跟著亂了。
聽說沈嘉元死了,五皇子調動全城三大營的兵馬,入宮登基,卻不料關鍵時刻,一直支持他的韓王和齊王也反了。
宮內對峙數日,殺得血流成河,爭到了最后,大殿之上,利箭簇簇,本應遠在邊疆的戚家軍圍住了他們。
戚將軍身后,是一身紫袍、面色清冷的沈侯爺。
沈侯爺負手而立,單手舉著皇帝遺詔,三皇子的皇位是正統,名正言順。
他們都敗了。
后來新帝登基,一切塵埃落定,年邁的太后也收起了利爪,搬去皇家別苑頤養天年了。
而江洲鄰海,朝堂混亂之時,上流瀛海有海盜四處登岸,一路屠殺,兇殘至極。
張漾身為江洲知府,外出巡查抗擊海寇,去的都是最危險的地方,很久都不曾回來了。
苓苓很害怕,抱著我問:「姐姐,相公不會有事吧?」
「不會。」
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眼眶卻有些濕潤,想起臨行之前,他望著我笑,溫聲道:「琛琛,若我能活著回來,你肯不肯給我機會重新開始?」
我那時說了什麼呢,我說:「肯的,你一定能活著回來,往后的日子還很長,我會陪你一起走下去。」
張漾眉眼溫柔,如春風拂面:「好,一言為定。」
人都是要往前走的呀。
江洲鄰海的幾個縣,百姓流離失所,孤苦無依,幾位縣丞夫人與我商議后,在城郊設了粥棚和收留所。
每天都是人滿為患,我們很忙,很累,也很充實。
我和苓苓在等張漾回來,縣丞夫人們也在等她們的丈夫,可我們都沒等到,卻先等來了海盜登岸。
附近的幾個縣莊都是被搶殺掠奪過的,連里正官員都被殺了,海盜的目標是女人。
果不其然,人群尖叫混亂,那幫歹人見男人砍,手起刀落,如砍白菜一般。
而女人則被抓住捆起來,牲口一般扔在一處。
我帶著苓苓跑,但也自知在劫難逃,拐彎處我將苓苓推開,讓她不要回頭,順著胡同一直跑,我們一起在知府衙門匯合。
苓苓那個傻孩子拼命地點頭,很聽話地往前跑。
而我卻放慢了腳步,將尾隨身后的海盜引到了另一條路。
我覺得我的性命到了盡頭了,被海盜擄走是什麼下場呢?我拔下了頭上的發簪,望著步步逼近的海盜,對準了自己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