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對這血腥場景沒太大反應了,冷眼旁觀,沒搭理他一掃而過的視線。
“戚將軍有心。想必年末進京述職時,更有大捷消息,朕很期待。”宣玨溫聲道,“拿下去吧。”
我瞇了瞇眼。
將領每逢年末,必要進京述職,以防叛亂和不臣之心。戚文瀾若是回了,恐有不測,畢竟京城目前在宣玨全然掌控之下,不是邊塞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若是不回,更是有叛亂帽子扣上。
不好辦。
我敢肯定宣玨舍不得殺我,但我不確定……
他會不會動戚文瀾。
8、
婚宴結束,我回玉錦宮。
路上,我仍在思索,走得緩慢。
戚文瀾手上兵不多不少,恰十萬。戚太妃和父皇感情篤睦,父皇死時服毒殉了葬。戚文瀾是晚來子,父母也壽終正寢。所以他是個實打實的光桿司令。
一人在外,無全家掛心——這也是他為何敢和宣玨拍板挑釁的原因。
但這是極限了。
十萬兵馬,不夠他攻打回來;而宣玨目前根基不穩,也不敢立刻對戚文瀾下手。
僵局。
不過……等宣玨排除異己,徹底穩固朝堂之后,就不好說了。
論武論騎射,這倆人不相上下;論詩詞歌賦、朝堂翻云覆雨,戚文瀾那個驢腦子根本比不過宣玨。
因為掛憂,等快到玉錦宮時,我才發現,陳墨在宮女的簇擁下立在門前,顯然在等我。
我沒精力應付,打算忽視而過,就聽到陳墨背后宮女喝道:“大膽,見到娘娘還不行禮?”
我腳步頓住,緩緩扭頭笑道:“陳小姐,一年未見。恭賀如愿以償。老太師護犢情深,不惜毀一世英名,爾玉佩服。
”
陳太師,是三朝閣老,皇兄的啟蒙西席。是皇兄再信任不過的人。若非他里應外合,宣玨不會如此簡單就能得手。
陳墨臉上溫婉的笑容僵了僵,然后才點頭道:“多謝姐姐祝福了。本宮是見姐姐今日神思不定,想來探望一二。”
“看完了?”我側頭示意,“可以走了。”
“那本宮先離開了。今夜我侍奉陛下,若姐姐不適,也可以多休息休息。”她微微一笑,似是拾得點勝利者的得色,緩步離開。
我卻是目帶憐憫地看她離開。
蘭靈注意到我的神色,疑惑:“……娘娘?”
宮燈在夜色下搖曳,晃出曖昧昏黃的圈,我道:“你信不信,她會等個一場空?只是可惜陳太師,太寵這個女兒了。”
我邊說著邊大步走進玉錦宮,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我無法抑制地想起父皇。
他也是太寵我了。
不惜留下宣玨這個禍根。
當晚,宣玨留在太極殿歇了一晚。說是處理政事。不過明眼的也都明白,新皇后注定是個擺設身份。
我對露出訝然之色的蘭靈道:“正常。宣玨這個人啊……我該感謝他沒讓我成為眾矢之的。”
他要是這個當口來我這里待一晚上,我得被陳墨恨死。
蘭靈不知如何接話,只支吾道:“……陛下對娘娘情深,自然不會讓娘娘為……”她這句“不會讓我為難”的奉承話還沒說出口,就想起來宣玨這位置怎麼來的,瞬間禁口。
我擺擺手,讓她下去。蘭靈惶恐著后退離開了。
9、
八九年前,很久遠的曾經了。那時宣玨溫潤如玉,做事體貼有禮,確實不會讓我為難。
那年我剛滿十六,覺得宮里頭實在悶得慌,就想找個由頭出宮。
母后在我十二歲那年病逝后,沒人管得了我。父皇和兄長們又寵我,左思右想,讓戚文瀾做了這個保護我安全的苦力。
戚文瀾哭著一張臉:“臣遵旨。”
接下了這萬一我出事就得殺頭的苦差事。
我哈哈大笑,快馬加鞭南下江南。
京城太悶了,我兒幼時隨母后回鄉省親時去過一趟,做夢想再去江南一玩。
戚文瀾和一眾侍衛,只得甩著馬鞭在后面追。
戚文瀾吼道:“謝重姒!你給我跑慢點!!!老子的馬沒你那西域汗血好,他娘的跑不動!”
我勒馬減緩速度,戚文瀾終于趕了上來,英俊的一張臉上盡是汗。他一擦汗,喘著氣道:“祖宗,真是來陪你受罪的。”
“江南可好玩兒了。”我拿鞭子指指他,“等你到江南,就不這麼說了。”
戚文瀾:“……我信你個邪。”
我們一眾人就這麼插科打諢來到江南。正值煙雨朦朧,水鄉雅致極了。
戚文瀾這個隔三差五就被家里人丟去邊疆歷練的可憐小孩,明顯看傻了眼。他或許沒想到,論繁華溫柔鄉,京城都比不上江南。
我公子打扮,和他逛了不少酒樓歌舫。
一個月后某天,我帶他去租畫舫,打算來個泛舟江渚之上。卻在租畫舫的時候,聽說只剩一艘空置,昨日已被個公子訂下了。
我有些不快,便問:“三倍價也不行嗎?”
“這位公子……”主事人為難。
“五倍。”
戚文瀾看我和地主家傻兒子一樣抬價,無語捂臉,道:“實在不行明兒再來唄,又不急著去哪。哎你銀子帶夠了嗎?!”他眼疾手快阻止想要抬價到十倍的我。
我是在這時,第二次見到宣玨。
他一襲白衫,廣袖如雪,背負木琴,將一塊信物樣的木牌遞給管事,準備登舫。卻似乎因為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頭望來,有幾分不確定:“……文瀾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