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畫舫慢慢駛出,船上藏著三十位美少年,岸上站著無數年輕靚麗的金主媽媽。
我和宋之擠在人群中,方便觀察效果。
曖昧的絲竹聲輕輕飄蕩,船頭船尾空無一人。
周圍有姑娘等急了,竊竊私語:「怎麼還沒開始呀。」
而絲竹聲驟然停止,有人推著重鼓從船艙出來,揚起鼓槌,衣袖劃過流暢有力的曲線,重鼓一聲快過一聲。
是小家丁。
他在鼓上跳起了舞,每一次足印,都激起一道鼓聲。
從前有趙飛燕跳掌上舞,現在就有小家丁跳鼓上舞。
以前男人們把女人當作愉悅眼睛的風景,現在我偏要反過來。
鼓聲漸止,三十個少年分兩批魚貫而出。
船頭的著白衣,腰邊別著長劍,整齊劃一,跳的是公孫大娘的劍器舞,劍光明亮,反照出一輪月色,十五枚月亮落在鋒刃上,也落在少年們英俊的眉眼之間。
船尾的著紅衣,手中握著酒壺,散漫慵懶,黑色長發不帶一絲矯飾,他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舉杯對月相邀,也舉杯向岸上人微笑。
船頭船尾,一紅一白,燭火搖曳,明月相照。
身旁的少女們瘋了一樣尖叫起來,高聲喊著他們的名字。
人群開始推搡擁擠,所有人都想靠游船近些,好看清心悅少年的模樣。
我站立不穩,肩膀被人有力地攬住。
我抬頭,是宋之。
他在說些什麼,我完全聽不清,他只好低頭靠近我耳朵:「我們出去吧,這里人太多了。」
我點頭,他嘴唇就擦過我耳垂。
稍觸即離,簡直無法罵他登徒子。
8
翠果領著一幫保安,設置了一個打投通道。
三十個玻璃箱子亭亭玉立,每一個都貼了選手的迷你畫像。
翠果宣布:「誰的箱子里裝的錢最多,就安排誰明日在翊坤樓高臺上和大家聊一個時辰的天。唱歌跳舞,聽大家的安排。」
大家一擁而上要投錢,保安們把箱子蓋得嚴嚴實實。
翠果又強調:「這是自愿買賣,概不退還的,大家可要想清楚了啊!」
這邊小家丁的粉絲頭子高喊:「快把玻璃箱打開,我的銀票都準備好了!」
那邊交際花的粉絲也不甘示弱:「我也有錢!我要阿花陪我喝酒看星星!」
兩撥人吵架的時候,冰塊臉的粉絲已經強行打開了蓋子,銀子金子嘩啦啦往里掉。
我在一旁做吃瓜群眾,嘖嘖:「小姑娘們真有錢啊,是不是?」
宋之垂下眼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罕見地表達了情緒,我有些詫異,然而他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過,讓我無法分辨。
我想起來,宋之說過他家境貧寒。
我踮腳摸他頭頂,「開心點啊年輕人,我們賺了錢,就可以拿朱門酒肉去解救路邊賣炭翁了啊。」
他反握住我的手,手指微涼,掌心溫暖。
明月疏淡婉約,照在他眉目,他對著我微笑,眼眸也好似盛著月光。
我脫口而出:「宋之,我們去劃船吧。」
9
我花重金租的游船已經開走了,秦淮河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小舟輕輕蕩,我坐在船頭,要了壺酒。
宋之一貫不喝酒,我就自斟自飲,悶著頭喝了許多。
喝到天旋地轉,如墮云端。
我這個人酒量不太好,但是酒品還行,屬于醉了也能對答如流的那一種。
我醉醺醺地還要倒酒,宋之搶過我的酒杯不肯讓我再喝:「這算是借酒澆愁嗎?今天的首秀贏了滿堂彩,你應該很高興才對。
」
我伸手去搶酒杯:「我不高興,我特別不高興,越是人多熱鬧的時候,我越能發現我其實從來都是孤單一人,除了錢,我什麼都沒有。」
宋之揚手躲開,我失去平衡,一頭栽進他懷里。
他的衣襟帶著淡淡香氣,清冽如同雪地白梅。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我撐著手要坐起來,他卻抱住了我。
「你今天不開心,我可以借你一個懷抱。」
我牽牽嘴角,努力露出一個笑,然而失敗。我把下巴枕在他肩窩,仰頭看著月亮。
「你相不相信,我以前都沒有好好看過月亮。」
河水潺潺,波光折射了月光,一輪明月碎成千萬片,這麼好看,這麼好看。
「我從前吧,是一個為了賺錢可以不顧一切的人,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自尊,也沒有真正地快樂過。以前特別多人罵我是冷血怪物,我都不在乎,但今天我發現她們是對的。我沒有被人愛過,只能從金錢中獲得虛幻的滿足感,我覺得自己從前可真是特別失敗。」
他問:「你明明很有錢,何必這麼努力地賺錢?」
我咯咯笑,撒謊騙他:「因為我爹說,我要是賺不到很多很多的錢,他就要把我許配給姓黃的那個土財主,你都不知道,他臉上長了好大一塊黑痣,丑得嚇人。」
宋之伸手摸了摸我的長發,說:「那我幫你賺錢啊。 」
我想他應該很少做這樣溫情的動作,因為他的手指好僵硬。
我就握住他手指,撫上我臉頰,一板一眼地教他:「笨蛋,這個時候,你應該親上來,然后說,『你現在可以看盡明月,做一個和從前不一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