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他更慘,死無全尸,此刻怕是將我挫骨揚灰的心思都有了。
我們誰都沒說話。
江景淮朝著我邁了幾步,繼而越走越快。
我渾身顫抖著,握緊了刀,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眨眼江景淮盡在咫尺。
「江景——」
他兇狠地掐住我的脖子,就在我以為他要下手殺我時,江景淮突然低頭封住我的唇,激烈而強勢地攻陷了我的理智。
他知道了。
當啷。
長刀墜地。
我被迫后退幾步,撞在一顆不開花的枯樹上。
像個瘋子似的又哭又笑。
我胡亂抱住江景淮的后背,回應著他,最后因喘不過氣,咬住他唇瓣哭出聲。
「放開。」他聲音沉冷,抵在我額頭,「讓我親——」
然而我的眼淚如河水決堤,再也收不住了。
我用一百年,將自己變成一個瘋子。
一遍遍折磨我的愛人。
愧疚自心底噴涌而出,理智一潰千里。
江景淮不顧我的崩潰,扣住后腦,與我唇齒撕磨,仿佛要揉進骨血。
四周的罡風因江景淮的情緒波動而呼嘯作響。
白骨被卷積如風口,消散于無形。
我攬住他的脖子,攥緊手中的鐵鏈,拉低了江景淮的脖子,好讓我們靠得更近。
站在一望無際的白骨中,我撫上他的臉龐,經年壓抑的洶涌愛意,早已如決堤的河水,肆意流淌。
樹下的朱瑾,開了。
少頃,紅色燎原,覆蓋過茫茫白骨,一望無際。
12
「江稚魚,你仇恨已解,該入輪回了。」
濃情蜜意不合時宜地被女人打斷,我抓住江景淮的衣襟,貼緊了些,緊張地四處張望。
江景淮捏住我的下巴:「別理她。」
他頂著我的鼻子,親昵小啄,無休無止。
女聲沉寂半天,帶了怒氣開口:「江景淮——」
「閉嘴。」江景淮眼底閃過一絲不耐,抬眼冷漠地看天,「本君在,誰也帶不走她。」
「你們言而無信。」
江景淮冷笑一聲,「鬼不講信。」
我枕著他胸口,悶悶地說:「我也沒答應她。」
女聲一噎,似乎被氣狠了,一張瑩白的大手自蒼穹投落,直沖我而來。
我做好死扛的準備,江景淮卻對著她說了句:「你做的那些臟事兒,要本君說出去嗎?」
大手驟然在我們頭頂停住,權衡了很久,不甘心地嘯叫一聲,消散于無形。
風漸漸停了。
我站在花海中,仰頭問江景淮,「她做了什麼臟事?」
「并不是人人如我們這般幸運,從別人的幻境中發現真相。她靠怨恨為生,希望我們彼此恨著。」
「那為什麼放過我們?」
江景淮低下頭,繼續未完成的吻,「她欠我的。」
從天河出來時,岸邊已經站滿密密麻麻的小鬼。
鬼將神情復雜,一臉不忿。
江景淮牽著我,從他面前走過。
鬼將語氣鏗鏘,「屬下無錯。」
江景淮停住了,側頭冷淡地盯住他,就在眾人以為他會如以往叫他起身之際,江景淮抬起腳,將他踹進天河。
眾鬼噤若寒蟬。
江景淮目光掃過全場,道:「殺她如殺我,明白了?」
「明白了!」
他們看我的眼神都變了變,顯然被江景淮嚇得不輕,
我沒想到江景淮的臭脾氣說發就發,不敢說話。
中間隔著太多的誤會,我不想好不容易穩定的關系再次分崩離析。
回宮城的路上,我認真打量起漂浮的小菊燈,伸手戳了戳。
江景淮按下我的手,「別動。」
「小野菊不是為我掛的?」
我跳起來去夠。
江景淮將我夾在胳膊下,一言不發地拉入大殿,等回過神,我已經被扔進軟帳。
慌亂間,不小心拽住江景淮脖子上的鐵鏈,將他也帶進來。
四目相對,我臉騰地燒紅了,抵不住江景淮的視線,轉移話題:「我……我給你解開……」
「別動。」他眸光暗沉,握住我手腕放進懷里,「就這麼待著。」
他的指尖細細撫摸過我頸部的細痕,「對不起。從前你說沉塘,我只當你怨恨我害了你兄弟。」
三年未見,大婚之夜的二妹,半面掩在蓋頭下,半面濃妝,留下與我相似的眉眼,和耳垂上偽造的一顆紅痣。
江景淮不待分辨,便被她亂刀捅死,尸身四分五裂,死狀凄慘。
他后腰之下不許觸碰的傷痕便由此而來。
我伸手輕輕蓋在上面,抱住江景淮,問:「疼嗎?」
「疼。」江景淮嘴唇顫著,「在不知道真相以前,你每碰一次,都鉆心入骨的疼。」
于江景淮來說,江家欠他太多。
屋中熱浪翻滾,我們發絲糾纏不休。
「這麼多年,為何不殺我?」
「不舍得。」他眼神虔誠又深情,「我總想再問問你,有沒有愛過我。」
13
我成了江景淮的夫人。
終日游蕩在宮城中,看小菊燈在天空中起起伏伏。
江景淮的心丟了,他不肯說丟在了哪里,我懷疑,落在了天河河底。
因為做鬼的都喜歡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藏在水中,比如我藏在后院人魚巢穴中的記憶,需要靠鬼君的血才能喚醒。
江景淮說河神欠他的,是不是他的心,也托付給了河神。
我坐在天河邊,突然伸手劃破掌心,滴下一滴血。
沒有動靜。
我不信邪,又滴入一滴。
白骨滾滾東去,我像個傻子,吹了一整日的風,最終喪氣地溜回宮城找江景淮。
殿中的小鬼再次見到我這個紅衣女鬼,倉皇四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