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再為難她,只閑坐在宮中看滾動地極慢的云,直到日落西山。
喜鵲為我奉茶,說道:「皇后娘娘讓吳太醫給嫻妃娘娘診了脈,說是有孕三月了。」
「可陛下都已病了近四月了,這段日子根本沒有踏足后宮。」
我應了一聲,連頭都沒回,聲音沉穩,并不驚奇這樣結果。
其實那個小孽種啊,是父皇的親骨肉,因為他幾歲時,就和父皇眉眼很是相似。
可不管我這輩子能不能贏,保不保得住一條命,這個大魏江山,也只能由我們兄妹幾個來搶,旁的人,連入局的資格也沒有。
何況,那個小孽種還害得我皇妹殞命,本就不該出現在這世界上。
「父皇呢?他知道了嗎?」我問道。
喜鵲被我平靜無波的聲音微微嚇到,但還是鎮靜回道:「皇后娘娘正在長生宮中,想必是要告知陛下此事。」
我端起她手中的茶盞,撥弄了幾下清綠的茶水,抬頭望著已經黑了下去天空,還有身邊不斷被點亮的燭火,問道:「喜鵲,今日是二月初一嗎?」
「是。」喜鵲回道。
聞言,我呼吸一頓,不由得緊緊握住茶盞的邊緣,心中狠狠一抽。
「公主怎麼了?」見我發呆,喜鵲也不敢再動。
「本宮要去長生宮。」我撐著爬起來,有些站立不穩。
喜鵲連忙扶住我,聲音遲疑:「可皇后娘娘要公主好好呆在宮中…」
但見我眸色不悅,她的聲音也漸漸萎了下去。
二月初一,是上輩子我父皇駕崩的日子。
天家父女,能有多少感情,外人興許是這樣想的,可每每見他躺在床上時日不多的模樣。
我的腦子里卻全是他曾經抱我親我,同我母皇眉目傳情的畫面。
我的父皇,也許不是一個好丈夫,甚至對于我皇兄們,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對我,的確算是慈父。
12
宮墻上的天空,黑的看不出一絲白色,一如今夜,注定是個要變天的大日子。
長生宮中,燈火通明,宮外只站了寥寥幾人。
我那兩位皇兄,一定是還沒得到消息,或者早已被母皇制在府中了。
「公主,娘娘還在里面,同陛下談話。」守在門口的許女官回道,「陛下還沒有傳召,公主請回吧。」
她面色如常,仿佛里面發生的不過是夫妻尋常事。
「本宮,就在這等著…」我回道。
我不知若任性闖入,會不會壞了母皇的事,可也不愿意,見不到父皇最后一面。
許女官見我堅持,眼里多含了幾分憐惜,沒有再多勸我,反而吩咐宮女給我拿來了斗篷。
我不知等了多久,直到里面燭火亂跳,傳來一聲沉悶斷斷續續的聲音。
蘇公公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一抬頭卻看見我站在門口。
「誒呦,公主您怎麼在這?」他連忙停下,「您快進去吧,陛下正要見您呢。」
我推開宮門,映入眼簾的,是被層層遮住的簾帳,昏暗跳躍的燭火。
「連溪……咳咳。」
「快來…父皇這…」
我循著聲音,看到了站在床幔前的母皇,還有靠在榻上,骨瘦如柴的父皇。
囁喏開口道:「父皇,母后。」
我母皇聽到我的聲音,背過身子,卻依舊挺直了脊背。
他們沒有我想象中的激烈對峙。
「輕輕…你若是真想要這個位置,我給你也無妨。」父皇輕咳幾聲,說道。
他眼里沒有了往日那種深沉,反而是愧疚。
「至于嫻妃和她肚子里的那個孽種。
」
「殺了就是…我來殺…」
接著就立馬傳了蘇公公進來,吩咐了一番。
母皇沒有露出感動的神色,冷哼道:「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陛下也是如此嗎?」
「我知道,你恨我,咳咳…我也不想再辯解。」父皇說著,伸手摸了摸我的小發髻。
「大魏江山,本就是我二人打下來的…本就是你的…」他突然咳得厲害。
我慌張地掉下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連溪別哭…咳咳」他用糙厲的手指擦了擦我的眼淚,「我的小公主,日后定要嫁給…大魏最好的男兒…」
「不能像你母后…選了我…」
我牽著他不斷顫抖的手,只覺得他的力氣越來越小。
父皇抬起頭,看著床頂昏黃的簾帳,說道:「輕輕…我想你了…」
那目光,仿佛那個叫輕輕的女子,已經永遠活在他的記憶中了一般。
他掛滿刀傷的大手最終滑落在我白凈的小手中,沒能再動。
一室寂靜中,我聽見母皇抽泣的聲音。
然后見她發了瘋一般,拿起榻上的枕頭捶打父皇沒了反應的身體。
「你個混賬東西!混賬東西!」
「你騙我!你騙我!什麼絕不相負!什麼唯我一人!」
不知打了多久,最后像失去渾身力氣一樣,狠狠摔倒在地,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喃喃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13
此后一月,風起云涌,但最終我母皇如前世一般,經歷了各種血雨腥風后,坐上了那個位置。
但我始終沒有出過宮門。
「長公主。」韓時一聲,將我從思緒中喚回。
我抬頭一看,見只有他一人,說道:「謝圖南呢?」
因著我父皇駕崩一事,我已經足足一月沒有在上過程夫子的課,但母皇要我不可荒廢學業,所以今日也是一個月來第一回。
韓時苦笑,神情遲疑,開口說道:「臣只是聽說,謝家公子因為程家搬離錦都的事,已經被關在自己房中,好幾日不曾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