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陳芝秀也帶著女兒回來了,回國后的一切,比陳芝秀想象中的相差甚遠。
那幾年他們在戰亂中南遷,生活過得顛沛流離。
有一次,途經貴陽時,常書鴻中午外出辦事,陳芝秀與女兒在旅館中,一顆炸彈徑直落入這個旅館,陳芝秀將女兒拽到桌子底下,本能的護住沙娜,整個屋子里一片黑暗。
那次陳芝秀與女兒僥幸存活,可是轟炸結束后陳芝秀看到的恐怖場景,對她的心理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常書鴻陳芝秀夫婦、女兒常沙娜
她本可以在巴黎踩著高跟鞋,畫著精致的妝容,繼續做沙龍中美麗的女主人,可是現在呢?
尸橫遍野,慘不忍睹,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身體,她對戰亂充滿了恐懼,也早已厭倦了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
那次日軍連續轟炸使他們無處可逃,只得安頓在一個天主教堂,這一個月,陳芝秀的心穩定了下來,但這也成為了她后來離開常書鴻的原因之一。
因為此時,陳芝秀在教堂里找到了心靈的寄托,她成了非常虔誠的天主教徒。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后,常書鴻工作調至重慶,一家人暫時擺脫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但常書鴻依然放不下他魂牽夢縈的敦煌。
陳芝秀希望這樣安定下來,不要再折騰了,可是常書鴻卻覺得妻子應該支持自己的事業。
一家四口
在重慶的第二年,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成立了,在好友徐悲鴻和梁思成的大力推薦下,常書鴻成為了副所長。
常書鴻知道妻子一定不同意,所以他一開始有意向陳芝秀隱瞞,直到重慶報紙上公開報道了這件事,女兒沙娜回憶說:“那一次,家里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陳芝秀說:“沙娜要上學,嘉陵剛出生,剛剛安定下來你又要折騰,要去你去,我不去。
”
此時常書鴻并沒有安撫妻子,反而是倔強地說:“你不去可以,那我先去。”
常書鴻伏案工作
1943年的春節剛過,常書鴻就帶著五名成員,迫不及待地去往敦煌,他甚至來不及回頭看妻子眼中的失望。
或者說,一心向往敦煌的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陳芝秀的心碎。
敦煌的工作有序地開展起來,此時常書鴻無法抑制地思念著妻兒,一封封的家書寄回重慶,訴說著思念,描述著莫高窟的壁畫藝術,他天真的以為,陳芝秀也一定會愛上這里。
可見他是真的不了解妻子,他忘了妻子信仰天主教了嗎?是遺忘了?還是不在乎?
為了丈夫,陳芝秀再次妥協了,她帶著一雙兒女,帶著一身委屈來了。
她看到了丈夫口中的敦煌,黃沙滿天,到處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塵土。
油畫中的常書鴻
常書鴻將一家人安頓在中寺的一間土房里,陳芝秀,雖然不情愿,可還是將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
初來乍到的陳芝秀,與身邊的環境格格不入,她穿著棉旗袍,高跟鞋,倔強地保留著法國的生活習慣。
這里的老鄉從未見過這樣畫眉毛,涂口紅的卷發女人,他們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
丈夫常書鴻對她說:“在這里,你可是要改裝了。”陳芝秀說:“我一輩子就這樣。”
是啊,除了能決定自己的妝容,她還能改變什麼呢?
她為了丈夫,一直在妥協,化妝是她最后的倔強了。
常書鴻書法
就像在書信中說得那樣,常書鴻帶著陳芝秀走進了莫高窟,的確,熱愛雕塑的她,也同樣被震撼到了,在丈夫的鼓勵下,陳芝秀拿起了雕塑刀,重操舊業。
可是,他忘了,陳芝秀是一位絕對虔誠的天主教徒,無論怎樣,她都沒有辦法與敦煌藝術建立起感情,她甚至勸說丈夫離開這里,但常書鴻表示,他死也要死在這里。
世人皆稱贊常書鴻是敦煌的守護神,但是他也因此失去了他19歲愛上的那個女孩——陳芝秀。
敦煌壁畫
他愿意死在這里,她不能。
作為天主教徒,陳芝秀無法全身心地熱愛敦煌。
作為巴黎十六區曾經的沙龍女主人,她無法適應西北的生活。
夏天,從城里買來的牛羊肉或豆腐,用牲畜馱回家時,已經變了質。
冬天,這里沒有火爐子,陳芝秀睡不慣熱炕,晚上只得睡冷被窩,早上起來,鼻子上都是一層霜。
為了衛生,每頓就是面條里撒點鹽、辣子和醋,長期食用咸韭菜,甚至沒有筷子時,就拿紅柳條夾著面條吃。
這種巨大的落差,陳芝秀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不適應的,但粗心的常書鴻并沒有在意妻子的不愿與勉強,也不曾想兩年之后妻子還是棄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