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不要想我!
對不起……
……
厚厚的日記本,后面只剩下一堆白紙。
……
小時候我和蔣藝必須要睡在一張床上,誰也不想和誰分開。
生日那天,蔣藝用她攢了好久的零花錢,為我買了一雙名牌鞋。
她知道我愛吃糖醋排骨,知道我喜歡的一切。
我也愛她,和爸爸媽媽一樣愛她,她知道的。
我們會為了讓她開心去游樂場,我會學豬叫,只為了哄她。
明知道愛她的人會傷心,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到底是對這個世界有多失望,或者絕望呢。
我不清楚,可我卻能體會到那種絕望,義無反顧的絕望。
因為,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
……
預備鈴響起。
我剛走進教室的時候,班里很安靜。大概是因為高三了,學習氛圍還算好。
蔣藝說過,她在倒數第二排坐著。
遠遠一望,倒數第二排有兩個空位,蔣藝愛干凈,我徑直走到那個位置,又聽到班里學生的轟然大笑。
一個女孩指著我的鼻子說:「蔣藝,你傻了,連自己的座位都忘了?」
她還化著妝,眼線畫得一點都不流暢,口紅也涂得很廉價。
我打開書桌,里面的書里寫的名字叫付芳,不知道是不是眼前這個女孩。
我看了看她,有些近視,走上前才看清她的胸牌。
她叫段雨,日記本上的段雨。
似乎很不滿我這樣看著她,段雨挑著眉站起來推了我一下,「什麼眼神?滾遠點,跟個瘟疫一樣。」
「她本就是瘟疫啊?!」
一個女孩接話,甚至沒看我一眼,不停地照著鏡子。
我笑了笑,沒回答,走到那個骯臟的位置,滿是垃圾和廢紙,桌子上還刻著謾罵的語句。
手有些顫抖,內心瞬間就被憤怒侵占,妹妹到底經歷了什麼,到底犯了什麼錯……
想起那晚她慘白的胳膊,決絕的神情,我忽然有了一絲觸動。
隨后,我安靜地坐著,像蔣藝一樣,可是又不一樣。
我冷血,足夠理智;我狠毒,足夠兇猛。
她的日記本第一頁的下方,我重重寫上:
「我的妹妹受校園欺凌去世,今天,我穿上她的校服,頂著她一模一樣的臉。」
「為什麼來?」
「來報仇。」
我的座位就像公共垃圾場一樣,不停地被人塞進各種垃圾袋,油膩的包裝,很惡心。
剛上完廁所回來,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零食垃圾袋,紅油從上面滋滋地流下來,毫無意外,滲透到了書本上,散發著惡臭的味道。
難道扔到我這里,就可以減少垃圾污染,保護環境嗎?
我不以為然,站到了講臺面前。
蔣藝從小就喜歡忍氣吞聲,她會將爛攤子收拾掉,會將所有的委屈往心里咽,但是我不怕。
是的,我不怕。
我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沒有什麼權勢地位,但我知道,有一個代表著公正的機構可以幫我,我來這里,不過是搜集證據而已。
底下的他們面面相覷,疑惑的是我今日竟然沒有哭哭啼啼地坐回去,將座位收拾干凈。
快要上課了,他們開始慌張,我依舊一動不動。
付芳站起來拍了拍桌子,擰著眉吼:「蔣藝,回到你的座位 ok?快要上課了,老師快來了。」
底下的學生轟然大笑,段雨陰陽怪氣地嘲諷,
「人家金貴得很,外地人都看不起咱們!都不屑于跟你搭話,真清高啊!」
她好像完全不知道這句話的傷害有多大,淡然地喝了一口水,扭過頭又嬉皮笑臉地和別人打鬧。
一句又一句刺耳的話,像刀子一樣戳進人的心里,拔出來的時候,將血都吸干了。
數學老師走進來的時候我還在講臺上站著,她熟練地將課本放下,轉頭問我:「蔣藝,你怎麼不回座位?」
「不知道是誰在我的座位上放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望著她回答,直勾勾地盯著她。
我想要體會一切,體會蔣藝的絕望,體會她無助時的淚光。
我,爸媽,那麼努力地教會她熱愛這個世界,可你們扼殺了她想活著的勇氣,絲毫沒有悔意。
數學老師依舊推了推眼鏡,眼里的輕蔑悄然劃過,低聲嚷:「回座位,下課再說。」
對我,或者說對蔣藝,她只有這幾個字,仿佛那些作惡者,就該被饒恕。
「老師,我的座位不能坐了。」勾起唇角,我淡淡吐出幾個字。
輕飄飄的幾個字,對于蔣藝來說,是從來不會有的勇氣。
我比蔣藝要高很多,聲音也要更粗獷些。
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發現端倪?
或許是因為被排擠得多了,蔣藝的一切,在其他人眼里,都變得無關緊要。
還好這是個私立學校,像我們這樣小門小戶出身的,家庭履歷從不被注意,否則蔣藝還有個雙胞胎姐姐的事兒,不會沒人知道。
那麼我要扮演她,將會更加困難。
可是你看,現在,我甚至不需要去刻意模仿她,因為沒有人會注意到她。
數學老師一臉反常地看了看我,頭一次,她想走過去看看蔣藝的座位。
倒數第二排,最容易讓人忽略的那個座位,一直埋頭的那個女孩的座位,不自然的情緒滋生的時候,唯有眼神是最真誠的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