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課備完了,上課的時間也到了。黃侃夾著講義,走出了辦公室。
走廊上,一個同事朝對面走來。看到黃侃,他站在原地,盯著黃侃的臉看了幾秒鐘,突然撫掌大笑起來。
黃侃不知何故,氣惱地推了他一把,接著向外走去。
那位同事一邊笑,一邊拉住他,將一面小鏡子舉到他面前。鏡子里,一個布滿黑紅印記的嘴巴,向黃侃吃驚地微張著。
原來,看書入迷的黃侃,將墨汁和朱紅印泥當成了佐料,把自己的嘴,搞成了一幅抽象畫。
黃侃一生對“經、史、子、集”,四大類古籍無所不通。更是在音韻、文字和訓詁等方面,精研至深。
中國民俗學開拓人,新文化運動的杰出代表之一,周作人曾經這樣評價黃侃:“他的國學是數一數二的,可是他的脾氣乖僻,......著實令人不敢恭維。”
從周作人的評價中,我們不難看出,黃侃學問大,脾氣也是大得令人難以接受。
正是這種脾氣與學問成正比的乖張性格,讓黃侃和他的恩師章太炎,以及另一位國學大師,一起成為了民國時期,學界公認的“瘋子”。
巧的是,另一位“瘋子”劉師培,也是黃侃的國學老師。
他們三人,都是因為做學問無所顧忌;生活上不拘小節;行事上敢于叫板權貴的性格,而被坊間稱為“瘋子”。
令周作人不敢“恭維”,在行為上不拘小節的黃侃,對學生卻相當負責任。
1935年,黃侃病重彌留之際,他示意守在身邊的學生,把桌案上的一本書拿過來。
在他的示意下,學生將書翻到其中一頁。黃侃吃力地抬起手,使勁指點了一下,便溘然長逝了。
學生們滿懷悲痛地將他送走,再翻開那本書,突然意識到,這就是此前一堂課上,大家向黃侃提問,黃侃沒有來得及講解的問題答案。
對愛情隨心所欲的人
七歲賦詩,深受準老丈人的青睞。為尊父母之命,黃侃十六歲喜結良緣,把王家女兒娶進了門。
兩個老爺子的盟約,得到善始,可是王姑娘的情竇,卻沒有得到善終。游學四方的黃侃,短暫的一生竟結了九次婚。
黃紹蘭作為黃侃的本族學生,成為了黃侃的第一個婚外戀。
為了能夠與黃紹蘭順利成婚,黃侃想了一個主意:“如果用真名,我重婚犯罪,你也屬于知法犯法,還不如用假名。”
他對黃紹蘭如是說。
之后,就用這個假名字,一發不可收拾地,又結了七次婚。
多年之后,黃紹蘭在無望的等待中,終于心灰意冷了。她用一根繩子,了斷了與黃侃的情愫。
黃紹蘭的死,讓章太炎的妻子湯國梨很同情,她著文痛斥章太炎愛徒:“有文無行,為人所不齒”,“無恥之尤的衣冠禽獸”。
民國媒體界,把黃侃定性為:最愛美色的國學家。
黃侃自己毫不避諱地廣而告之:“座談不超過五分鐘,女學生除外”。并將其掛在辦公室的門楣上,對貶斥他的人宣戰:“我就獨對女色偏愛了,你奈我何?”
黃侃的最后一段婚姻,是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幾年開始的。
這個黃侃花癡夢的終結者,叫黃菊英,是黃侃女兒的同學,江漢一帶有名的美女。
對于黃侃的追逐,黃菊英倒是很動心。但是黃家是當地的望族,濃厚的鄉俗意識,令黃菊英的父母對黃侃很排斥。
黃侃不死心,采取了以文會友的方式,用詩去打動文采不錯的黃菊英。
“今生未必重相見,遙計他生,誰信他生?飄渺纏綿一種情。當時留戀成何濟?知有飄零,畢竟飄零,便是飄零也感卿。”
這般纏綿誰受得了?黃菊英破防了,冒著和整個家族決裂的危險,和黃侃走到了一起。
兩個人倒是過了一段你儂我儂的日子,但是,因為黃侃生性好酒,嗜酒如命。
這個習慣就不好了,不但喝壞了黃侃的名號,也喝壞了他的身體。
最后黃侃在胃穿孔,導致大量流血,救治無效的情況下,走完了自己四十九歲的短暫生涯。
后記
父親是高官,社會地位顯赫;老年得子,深得父愛的家庭地位,怎麼看都是黃侃牛哄哄的條件。
如果真的按照這個邏輯,去安排人生大戲的話,出現在歷史上的黃侃,就應該是一個光鮮的,令人無可挑剔的人。
可是真實的黃侃,卻令“國學”很遺憾。了解黃侃社會行為的家長,一定會告訴孩子,“離他遠點哈!”
可是黃侃天生“銳敏勤學亦絕人”(章太炎語錄)的天性,毫無障礙地,將黃侃造就成了一個,名揚海內外的國學大師。
曾經有一個日本的漢學家,為了某些學術問題拜訪黃侃。
在交流中,漢學家不論提到什麼樣的問題,黃侃都可以不用翻書,便立刻精準地給以回答。
這讓日本學界友人很驚訝,至今提起黃侃的博學敏銳,同道之人還津津樂道。
通觀黃侃的一生,跋扈與聰慧共存;風流和理學同在。
為什麼這麼分裂?究其原因,還是章太炎的總結:“蘄春俗輕庶孽”,比較貼切。
早早亡故的父親,能夠給予黃侃的庇護,實在太短暫了。母親出身卑微,在父親的老家蘄春那里,庶出的身份,是很受歧視的。
黃侃承受的身份壓力,足夠讓他感受到活著的艱難。
自幼承受欺壓,會帶給人兩種結局:或者唯唯諾諾一生,或者桀驁不順一世。
黃侃是后者。
歷史賦予黃侃的光環,足以掩蓋黃侃生活中的斑駁。
不論在某些舉止上,他有多麼荒誕,但是依然抹煞不了他的歷史成就:“乾嘉以來小學的集大成者”、“傳統語言文字家的承前啟后之人”。
他是一個博學的,嚴謹的,成績斐然的國學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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