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估摸著我爸給的錢在 3000 左右,足夠解燃眉之急,還有剩。
我「嗯」了一聲,「謝謝爸」。
這時,其他人開口了——
「老秦啊,這是你大女吧?秦螢?」
「你這個女兒可不得了!成績年年全年級第一!比我家兔崽子強多了!」
我爸露出略吃驚的表情,有人繼續——
「可不是?干啥啥第一!畫畫也是省一等獎。」
「市三好呢!你這是祖墳冒青煙了!」……
我爸應該是第一次聽到這些。
我媽之前在張紅面前嘚瑟的,沒一句傳到我爸耳里。
我爸這才轉過身,正眼看我:「這麼厲害?」
我沒吭聲,只點了點頭。
我爸哈哈大笑,對那一屋子男男女女炫耀:
「我的基因!優秀!低調!」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我爸脖子上的大金鏈子,覺得他對「低調」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學畫畫很花錢,我早就不想學了。」我小聲說,「我媽很辛苦,累病的。」
我爸再次哈哈大笑,打開牌桌子抽屜,抽一沓錢放到我手里:
「閨女乖,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以后學畫的錢,爸出!」
「生活費,也爸出!」
「你媽就是太倔,不肯要你爸的錢!」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許是被我不上檔次的衣服褲子刺激到了,再次打開抽屜,抽一沓錢放到我手上:
「去商場買點好衣服,我秦百萬的女兒,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捧著 2 萬多塊錢。
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成績好,優秀,是可以換成錢的。
5
我先去醫院交了住院費,我媽還在睡。
再去超市買了個保溫桶,半只雞,一斤小蘑菇,回到家燉在爐子上,然后淘米煮飯,溫習功課。
等雞燉熟后,我把飯菜分格裝好,坐公交車到醫院。
6
我媽是個極敏銳的人。
從我進病房,到我把保溫桶放在她面前打開,我媽五連問:
「你買保溫桶做什麼?錢沒處使了嗎?」
「燉的什麼?雞?你有什麼資格買雞?!我連麻藥都舍不得打,你居然買雞!你知不知道賺錢有多難?!」
我沉默。
我不是善于撒謊的人,更不善于騙我媽。
我懷里揣著 2 萬多塊錢,掙扎在「說」與「不說」之間。
我媽見我這樣,語氣不善,臉上盡是狐疑:
「你是不是找你爸去了?你問他要錢了?啊?!」
最后這一句,她的聲音因氣憤而變形。
她盯著我,如一頭母獸。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低著頭,舀一勺湯,吹了吹,遞到她嘴邊,硬著頭皮說:
「媽,您剛做了手術,需要補身體,我們家本來就……」
我的話沒說完。
我媽揚手,「啪」地打掉勺子,湯灑在小桌子和床單上。
「我說了多少次,我就算是窮死,累死,餓死,也不會要你爸一分錢!」
我媽胸口劇烈起伏,她緊緊握著拳頭,竭力控制著摔保溫桶的沖動,我看見她額頭泌出細密一層汗。
我坐在床沿,深呼吸,定定地看著她——
「媽,我知道你有骨氣!你想證明你不需要依靠男人!你已經做到了!你把我養這麼大,這麼優秀,甩秦雪幾條街!」
「但是,媽,你也別忘了,法律規定,父母雙方都有養育孩子的義務!」
「你和我爸生了我,他就應該養我!憑什麼讓你一個人養?累死累活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學,還要供我讀興趣班!而他就輕松快活,摟著小老婆,打著大麻將,養著其他人的孩子!」
「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你累死了,把我拉扯大,等到他老了,我同樣有贍養他的義務!你想讓他白白撿這個便宜?」
……
我媽沉默了。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從她離婚至今,爭的不過是一口氣。
病房里的人紛紛勸她,舉例無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核心思想就一個:不要便宜那個渣男!
我見她有所動容,撿起勺子,洗干凈遞給她。
7
人啊!
有的時候,一旦從死胡同鉆出來,就豁然開朗了!
我媽最缺的是錢,我爸最不缺的也是錢。
2 萬之后,我媽的焦灼好了大半,在她看來,最壞的情況不過向我爸伸手。
張紅再到店里找我媽買鞋子,我媽不再委屈自己。
張紅看上什麼鞋,她都給拿。
只是——
半跪著穿鞋這種事,對不起,老娘不干了!
「你這什麼態度?誰家營業員不給穿鞋的?你信不信,我叫老板炒了你!」張紅拍著凳子叫囂。
「張女士,您已經試了 25 雙鞋了!我現在嚴重懷疑你買不起!」我媽靠著鞋架,一副你愛買不買的樣子。
張紅作為金主,被營業員們吹捧慣了,哪受得了這種閑氣?
大手朝地上一揮:
「剛試過的,全部給我包起來!」
我媽笑著說「多謝惠顧」,拿著計算器,飛快算賬結賬。
「25 雙可以打個 75 折,需要嗎?」
「什麼意思?」
「怕打折有損你富婆形象!說出去別人還以為你為了撿便宜才買這麼多!」
張紅的表情一瞬扭曲了。
我媽給我講這件事的時候,樂得哈哈大笑。
我很久沒見她這樣笑過了。
我問她:「最后打折了嗎?」
我媽說:「打了。不爽是不爽,她又不傻!」
8
不傻嗎?
我看未必。
如果不傻,就不會逼著她女兒學畫畫,妄圖超越我了。
我從幼兒園開始學,秦雪從五年級開始學,基礎本不可同日而語。
何況,我愛畫畫。
勤奮源于興趣,更源于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