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口氣。
大抵是趁云繆不注意,偷跑出來的。
我將它趕到地上,弄了個墊子給它睡覺,預備收留它一夜,明早再把它給送回去。
安撫好小白,我又漸漸睡去。
隔日,火麒麟不知何時又跳到了我床上,還將爪子放在了我的……
好在我心胸比較開闊,沒跟它一只寵物計較。
我備好早飯,心血來潮喂了個包子給火麒麟,這廝垂著大腦袋乖乖從我手心吃了。
小白對它的敵意還很大,喉間不住發出低低的怒吼,背上的毛都炸開了。
我轉身安慰它。
大約是有些吃醋還是怎麼的,小白生氣地別過臉,四條小短腿跑得飛快。
走之前還碰翻了我手中的茶杯,將茶水潑了我一身。
我嘆了口氣,起身找了身衣裙換上。
一轉頭,卻發現火麒麟不見了。
十三、
云繆帶來了一壇女兒紅,說是凡間頂有名氣的酒。
他那里好東西還真不少。
我飲下半盞,酒液淌下肚,醇香甘甜。
槐花樹下,我與他對飲幾蠱,酒意微醺之際,他狀似無意,問起我背上的云紋是什麼意思。
哦,那是我族中人的印記,我族世代由蓮沼靈氣所化,無形無質,如水霧一般,故而是云紋狀。
我解釋到一半,突然覺得奇怪,「你怎麼知道我背上有云紋?」
云繆不動聲色,替我將杯子斟滿,「這女兒紅在凡間有個典故。若家中生的是女兒,就釀酒埋藏,待女兒出嫁,就掘酒請客。」
我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味,問他是不是想來替火麒麟提親,我是不可能把小白嫁給它的。
云繆手一抖,壺中的酒灑出幾滴,他抬眸望著我,像是有些無奈。
一道白影從我面前晃過,小白又被氣跑了。
我喝多了,眼中天地顛倒,子夜非夜,星辰不是星辰。
云繆與我并排躺在地上,枕著胳膊,瞇眼遙望著這九重天的無上風光。
我突然懷念我的家鄉,懷念那萬年不變的光景。
從前只覺那里的日子寡淡無味,可此刻卻這樣渴望回到過去。
云繆輕輕握住我的手,「會有那一天的。」
他說,他會帶我回去。
我知這是酒后胡話,當不得真,不過還是很感動。
十一、
天界立后大典那日,我正在喝我釀的酒。
這是我從家鄉帶出來的唯一一樣東西。
我已許久不曾嘗過這酒,我怕我嗅到酒香,便會憶起與那人在秘境中度過的時光,憶起那時會心一笑的默契,憶起他口中所說的情投意合,兩情相悅。
往日種種,他已全然拋到腦后,再無掛念,若只有我一人孤孤單單地睹酒思人,多少顯得有些可憐。
可今日不同。
整個天庭,大抵只有我這般清閑。
我瞧見九霄云殿上方漫開的紫光,和回蕩在天際的祥樂鳳鳴。
云繆來了,告訴我少綦如愿以償,成了天后。
我想,如愿以償的是天帝。
我原以為,我會就此被他們遺忘,此后安安穩穩待在我的遣云殿,過上喝喝茶喂喂小白的逍遙日子。
可天命終究是不愿放過我。
少綦在冊封大典前長睡不醒,老君說她識海破碎,皆因體內缺少了一靈,若不能及時尋回,恐是會元神潰散,再無醒轉之時。
約莫是瞧見天帝面色太過駭人,老君話鋒一轉,「好在那一靈此刻便在天界,不難尋找。
」
天帝沉聲道:「在天界何處?」
老君將目光轉向我,「便是在菡萏仙子識海之中,只消從仙子那處取出,重新歸入上神體內即可。」
他嘆了口氣,「只是那靈在千萬年間已與仙子融為一體,若是強行取出,怕是要引得識海混沌,傷及仙根,此生修道無望。」
我足下虛軟,踉蹌地退了幾步。
天帝朝我看來,面色極是冷漠。
老君雖然哀憫,卻也覺得并無不對。
無人問我是否甘愿。
也無人在乎我是否甘愿。
天帝向我伸出手,「菡萏。」
千年前少綦機緣巧合之下進入我族秘境,那時她算出了自己的劫數,故留下一靈在尚是嬰孩的我體內,為他日埋下一線生機。
她死后,天帝尋著那一縷少綦的氣息追到秘境,之后隕情丹發作,失了記憶,倒在我的小屋外。
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天帝低低道,似是規勸一般,「菡萏,天道輪回,拿了旁人的東西,自然是要歸還的。」
可我不明白。
她自作主張將那一靈留在我體內溫養,千萬年間與我生出聯系,如今又要將我的識海撕碎,斬斷我的仙根,以成全她的安然。
我不懂,這算什麼天道輪回。
老君道:「若是能救得天后,也是功德一件。」
我說:「她是死是活,與我有何干系。」
眾仙似是未料到我會反駁,一時俱有些驚異。
天帝望著我,眼中似有失望。
他抬起手,我識得那雙手,便是它執著匕首生生截去了我的尾指。
如今它亦探向我額間,識海撕裂,靈臺嗡鳴,是我此生不曾經歷過的痛楚,比起斷指,還要疼上百倍。
我癱軟在地,冷汗如瀑。
天帝輕聲安撫:「好了,菡萏,已經好了。」
他伸手撫過我眼角,我畏怯地朝后縮了縮,惶恐地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