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開食肆:佛臺酥》第2章

朗朗白日就能見著水面湖石的倒影中一彎新月,頗有閑趣。

可此刻,一切都被毀了。

湖石壘的假山塌了,湖中清澈的水濁了,滿湖的荷花斷的斷敗的敗,剩了些枯枝殘葉。還散發著一股子臭魚臭蝦的味道,難聞得很。

阿姚心中一驚,趕緊捏著鼻子蹲到宿白跟前,拍了拍他。

“哎,宿白,你醒醒,你這湖怎麼成這樣了?”

一聽見“湖”,宿白一轱轆翻身坐起來,兩行清淚,“我的湖啊,都被她毀了啊……”

“她?是那白骨精?”阿姚想起了喜鵲的話。

“白骨精……”宿白喃喃道,“對啊,就是她,她毀了我的湖啊……”

“果然,她在哪兒,我給你做主!”

“不對,不是白骨精。她說她是佛啊……你說好笑不好笑,一副白骨居然說自己是佛……”

宿白許是喝得多了,說話也顛三倒四的。又哭又鬧了一通之后,“砰”的一聲,倒地呼呼大睡了起來。半條腿還搭在船舷上,半只胳膊垂在水中,握住了不知從哪兒飄過來的一塊破方巾。

“哎,宿白你醒醒,你醒醒啊!你還沒說那白骨在哪兒呢?”阿姚晃了他半天,見他醉得厲害,天色漸黑,也覺著這臭烘烘的地方待不下去了,只得打道回府。

一只水性楊花的白骨精居然說自己是佛,也不怕青天白日里降下天雷給她劈了。阿姚垂頭喪氣往回走,四下寧靜里,忽然聽得耳畔“錚”的一聲響。

像是有誰用石片撥動了懸著的磬,萬籟俱寂的夜里,湖頓時活了過來。

漆黑的夜里起了一盞燈,飄在坍塌的湖石上。再仔細看去,那并不是一盞燈,是紛亂蕪雜中盛開的一株蓮。

碗口大小,盈盈然透著金色的光芒,天地間霎時被一股幽香覆了去。

碗蓮盛開的那一剎,水波涌動,從水里鉆出來一副白骨。

明明不見血肉,只剩一副光禿禿的骨架,那白骨卻妖嬈得好似一身著錦繡的美人,施施然一躺,斜斜靠在亂石上。

白骨微微張口,打了個呵欠,好似睡得極為滿足。

冷不丁見著這陰森森的一副白骨,阿姚打了個哆嗦,得見碗蓮的驚喜也被沖淡了去。她壯著膽子把木劍一指,“你是哪里來的精怪,為何到此處撒野?”

白骨微微轉了下頭,嘆了一口氣,“我只是個迷路的可憐人,被困在此處罷了。”

嗓音如夢囈一般,輕柔得能滴出水來。阿姚一聽,腦海里立刻出現了一個風華絕代蹙著眉的美人。阿姚平日里最喜美人,美人會騙她嗎?

不會。

3

阿姚小心翼翼問道,“白骨姐姐,你還記得你姓甚名誰,從哪里來的嗎?”

白骨翻了個身,骨頭“吱呀吱呀”響,嗓音依舊如夢般囈了出來,“唔,好些前塵往事我都記不得了。”

“那你是怎麼到的這湖中?”

白骨微微頷首,托著腮想了想。

她只記得,她在水中沉睡了好些年,這些年她順著水去過許多地方,時間久到她甚至都記不清,自己是如何死的。

是火燒,是水淹,還是刀劍斧鉞加身,她都忘了,只記得自己丟失了什麼東西,想要找回來。

那日她仍在沉睡,夢中突然出現了一團金色的光。那光像是指引著她,令她覺著熟悉,想要靠近。再睜眼時,她就到了這湖中,一青衣男子浮在半空中,跟前是一朵正緩緩綻放的碗蓮。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青衣男子就蹙了眉頭。他自稱清水河的河神,說此處是他的轄地,斥令我趕緊離去。我本來也不欲與他爭執,沉入水底就想離去。可不知怎的,碗蓮盛放時的那一團光籠著我,竟像囚籠一般將我困在了這湖里,倒教我想離去也無可奈何。”

白骨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我與那小河神日日相對,著實是相看兩相厭。他不耐日日見我,便躲了出去,此處便由了我暫住。”

阿姚干笑幾聲,暗想先生說得果然沒錯,喜鵲果真嘴碎得很,難怪成不了仙!

白骨精纏著宿白賴著不走?呸,明明是她走不了。

白骨精覬覦宿白美色?呸,她倆恨不得日日打上一架。

暗自腹誹了一番之后,阿姚突然想起來宿白之前說的話。她怎麼也不能將眼前這副白骨與圣潔的佛想到一處去,多想想都覺著是對佛的冒犯,可又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白骨姐姐,聽宿白說,你是佛?”

看著面前這圓臉小姑娘瞪大了雙眼興致勃勃的模樣,白骨哂笑,“你這小姑娘我倒是看不出來歷,膽子大得很,居然不怕我。”

她沒有回答阿姚,而是轉身躺了下來,輕輕拍了拍手。只聽得四下寂靜里,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音竄了出來。

起先,湖里冒出了幾只水鬼,匍匐在亂石下胡亂行了個禮,隨即甩著濕噠噠的袖子咿咿呀呀唱了起來。吹嗩吶的,拉二胡的,踏著荷葉閃轉騰挪做翻飛狀的,好不熱鬧。

然后是湖里的精怪,化作轎夫踏著水面涉水而來,抬著不知哪里來的一頂轎子,穩穩當當的停在白骨跟前,轎子前頭還攏了好些螢火蟲作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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