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聽，果然不出所料。劉老娘天亮以后去招呼兒子起床，發現兒子昏睡不醒，連忙去請大夫。就一會兒的功夫，鎮子里的大夫都被她請了個遍，就連跳大神的，路過的游方道士也都被請到家中好生招待。

阿姚打探了一圈消息回來時，劉小果正順著桌子腿一步一步往桌子底下挪，剛好爬到一半。底下圍了一圈紙人，嘰嘰喳喳在叫喚，給他助威鼓勁。

“啊呀呀，加油呀，要掉下來啦！”

他回頭看見阿姚，很是驕傲，“阿姚姑娘你看，我剛剛從上頭爬下來了！”

聽聞阿姚說了他老娘后，劉小果也不急，沉浸在新奇與喜悅中無法自拔，“沒事，柏久先生神通廣大，總會想辦法幫我的。”

阿姚聞言，不禁有些埋怨，瞪了一眼柏久，“先生，都怪你惹惱了云君。不然跟他打個招呼，讓他落一場雨不就行了。”

柏久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

自從上回他以下棋為由，誆著豐隆云君從西北搬了座山過來。后來豐隆云君不知怎的從日值神那兒得知了真相，自覺中了計，很是懊惱，已經好些日子沒來歸來居了。

“唔，那可不怪我，愿賭服輸才是真君子。”

看著自家先生神神道道的樣子，阿姚也犯了愁，那廂劉小果還在碎碎念，“阿彌陀佛，希望我老娘別以為我死了把我埋了就行。”

哪曾想，一語成讖。

3

這日阿姚正倚在酒柜邊上，一排紙人低著頭背著手排成排站著。

阿姚眼瞅著客人沒注意，低頭瞪著他們，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們不是最怕水的嗎，平日里云君一來，你們老遠就能感知到水意躲起來。

這讓你們滿城去找他，怎麼就找不到了？”

紙人很是委屈，揮著手咿咿呀呀道，“啊呀呀，云君是神仙呀！”

柏久從旁經過，無奈道，“阿姚你這是難為它們了，云君那性子，若是想躲起來，你怎麼也尋不到他的。”

阿姚看著蹲在一旁仍在興致勃勃圍觀她訓話的劉小果，不禁嘆了一口氣。果真是不知者無畏，這劉小果離魂離多了竟成了個傻大膽。他不知道的是，生魂離體太久若是不能歸位，怕是神魂俱損，醒來也要變成個傻子喲。

就在阿姚一日望三遍，盼著豐隆云君來，又盼著天落雨時，這日聽得幾個食客在議論紛紛。

“哎，你們聽說了沒，觀音橋的劉小果得了重病了，昏睡在床好幾日了。”

“這都五六天了吧，劉老娘怕不是要哭瞎了喲，就這麼一根獨苗苗。”

“那可不，為著她那兒子，不知請了多少大夫了，神婆的符水也灌了不少，硬是沒有半點動靜。這不，她準備將劉家祖宅給賣了，給兒子治病。”

“還有什麼好治的啊，說是那病怪得很，起先就跟睡著了一般，呼吸同常人一樣，漸漸呼吸沒了，身子卻是溫熱的。再說了，那祖宅劉家的族人肯賣？”

“嗐，誰說不是呢。孤兒寡母這麼些年相依為命，忌憚劉小果是個讀書人，萬一哪天得了功名可了不得，劉家族人也就沒敢下狠手。這不，一聽說劉老娘要賣祖宅，劉家好幾個老太爺都趕了過來，非說劉小果已經死了，挾持著劉老娘，一通吹拉彈唱一副棺材直接就將劉小果給葬了。”

幾顆花生米入嘴，一小杯新酒下肚，幾人感慨一番也就轉到別的事兒上去了。

阿姚回頭，就見著方才還在柜子底下偷摸往上爬的紙人四仰八叉跌倒在地。

“我娘，就這麼把我埋了？”

4

為了查看劉小果的身體是否安好，夜里，柏久帶著阿姚去了一趟鎮子北邊的墳地。

說是墳地，倒不如說是亂葬崗。放眼望去，坑坑洼洼的，全是涌起的小土丘。相傳這兒以前是古戰場，死了好些人，夜里常有野鬼哭泣，所以一直人煙罕至。

早些年鬧旱災死了不少人，鎮子里有戶人家心善，就請人挖了坑將尸首運到北邊全給埋了。后來陸續有親人尋了過來，胡亂磕個頭立塊碑，哭一通之后就走了。底下葬著的，大多是些無名無姓的可憐人。

半點月色也無，阿姚提著燈籠走在前頭，生怕一不小心踩到搭在外頭的胳膊什麼的。

“你家族人也忒心狠了些，就這麼把你隨便一葬，也不知道埋哪兒了！”阿姚埋怨道。

劉小果一入夜就已經從紙人身上飛了出來，游魂一般跟在后頭，沮喪道，“他們覬覦老宅很久了，當年我爹走的時候，要不是我娘舉著白綾嚷嚷著要吊死在上頭，化作惡鬼日夜詛咒他們，他們早就將我們趕走了。”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陣嗚咽聲傳來，哭得嗓子都啞了，刺得人耳朵生疼。

“是我娘！”

果然，一片槐樹林遮住了視線，拐了個彎就見著劉老娘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十指鮮血淋漓，滿是塵土。

“兒啊，是娘對不住你，沒能攔住你那些豺狼一般的親人啊……娘找不到你啊，他們不肯告訴娘你在哪兒啊……我可憐的小果啊，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你要讓娘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