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開食肆:銀絲圓》第4章

“府君,您這是……”

許是看到了阿姚眼中的疑惑,泰山府君微微露了笑意。萬籟寂靜中,看著廚房里煙火喧騰,他有些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

“我不是生來就是神仙,在二十多年前,我還是個凡人,喚作崔漸。”

泰山府君,五百年一換。歷任泰山府君執掌神位之前,需入凡間歷劫,經受生老病死輪回之苦。

這一任的泰山府君原本喚作崔漸,是名望大族清河郡崔氏的旁支。

崔漸是遺腹子,自出生便沒有了父親,年少失母,家產盡數被叔伯奪了去。路過的老和尚見他可憐,便將他帶回了寺中,教他讀書習字。因著時時見他在寺中以水和掃帚練字,常陪著夫人來上香的私塾夫子見他勤勉,便收了他為學生。

崔漸十六歲那年,辭別了老和尚,獨自背上行囊前往長安城里考學,卻在半道上和隨行的商戶一起被山匪給劫了。

領頭的山匪頭子是個喚作辛娘的女子,本是犯官之女,流放途中被山里的土匪救了回去,此后便落草為寇。

辛娘做土匪,卻也是義匪,只搶些欺壓百姓的豪強貴族。寨子里收留了好些荒年里流落街頭的孩子,還有孤寡無依的老者,都是日子過不下去了,這才占了一座山頭。崔漸一時心軟,便答應留在寨子里做了一個月的賬房先生,教授寨子里的孩子們啟蒙習字。

大娘們每日替他用炭火爐子烘暖了被子,小娃娃們采了帶著露水的野花放在他的窗前,年輕憨厚的男子用竹子特地接了山泉水引到他的門外,辛娘日日變著花樣給他送些吃食。

寨子里的人平時不出去,便在山里種田開荒,采桑織布,其樂融融。他自小便見慣了人情冷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從未見過如此熱情似火的姑娘,也沒曾有人掏心掏肺地這樣待他。

一個月后,寨子里的老老小小將他送下了山,辛娘紅著眼眶將他送出了許遠。辛娘走后,他才發現,行囊里塞了好些盤纏,還有圓圓的糕點。

那糕點,喚作銀絲圓。清清甜甜,盼著圓圓滿滿。

每吃一口,就讓他想起臨走前,辛娘風里問他的那一句話,“崔漸啊,你還回來嗎?”

崔漸一入長安城,便如同鴻鵠振翅。因他才學傲然,人品端正,又極有風骨,很快入了尚書青眼,受了尚書舉薦,一躍成了朝中翰林學士。

一時之間,風光無限,京中的崔氏族人也接連招攬。人人皆知,崔氏有俊杰,為尚書門下得意弟子。

一次酒宴中,崔漸卻再次看見了辛娘。

那是尚書府的一次聚會,為了慶祝尚書大人的生辰,朝中權貴如云,賓客盈門。

觥籌交錯間,勸酒歌姬臻首娥眉,掩著臉將銀酒杯遞到他跟前,崔漸躲閃不及,不慎拂落了面前女子的面紗,昏暗的燭光下,他這才恍然覺著眼前這張脂粉淡妝的臉,竟是如此熟悉。

“辛娘,你怎麼在這兒?”

女子也一時呆住了,卻不慎將袖中藏著的一支簪子掉了出來。簪子的另一頭被磨得鋒利至極,閃著寒光。

崔漸借口酒力不支,將辛娘帶至了客房,一通詢問后這才知曉,自他走后,寨子里發生了一場大禍。

6

崔漸走后,辛娘聽從了他的勸告,沒有再下山打劫。

而是領著寨子里的老少爺們在山腳下開了一家鏢局,日子雖然清貧,卻也多了幾分踏實。

可沒過多久,鏢局便被官兵查封了,所有人都被抓了去。男子皆被發配流放,女子充沒教坊司做了官妓。

辛娘逃了出來,打探了許久才知曉,這一場禍事皆因之前他們無意中搶了尚書府的侄兒押送進京的生辰禮物。那侄兒在城里任知府,搜刮了不少財寶,強占田地,害得好些人家破人亡。

她恨極了,拼了性命潛伏進宴席中只想刺殺尚書,為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報仇。

崔漸沉默了半晌,隨后將辛娘帶了回去。搜羅完證據之后,他褪去官袍,解下官帽,一身布衣,一狀告至御前。告那尚書侄兒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告當今尚書包庇侄兒,結黨營私。

后來,尚書大人只是被圣上斥責了一番,崔漸卻被剝奪了官身,趕出了長安城。

辛娘問他后不后悔,他只是淡淡說道:“當日我若什麼都不知曉,自然能做我的翰林學士。可既然我知曉了這平步青云的路,是踏著血污尸骨上來的,便不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了。”

“可我是逃奴,你跟著我,此后怕是都永無安寧了。”辛娘滿眼哀戚,望著他,簌簌落下了幾行淚。

“我不怕。”

破瓦當頭,屋櫞難支,長安城外偏僻的山神廟里,崔漸與辛娘以天地為媒,在山神像的見證下,叩首結為了夫婦。

他們回了辛娘的家鄉樂平縣,崔漸做了私塾的夫子,辛娘替小酒樓幫工做了廚娘,日子平平淡淡的,卻也知足。

可惜,崔漸一日竟在私塾里吐血暈倒了。大夫告訴他,他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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