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平日就裝著買脂粉針線，時常到破廟里和那畫師相會。那日畫師來晚了些，婉娘獨自在破廟中等候的時候，尾隨而來的鏢師見色起意，想逼迫成事。婉娘貞烈得很，拼死抵抗，鏢師便用從隔壁紙扎鋪子里順手取的一把竹刀將婉娘刺了一刀。那鏢師從我這橋上逃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的嫌晦氣呢！”

阿姚聽了不禁咋舌，“難怪你說讓賽金花去尋那黑臉漢子，她自己又不肯報官，原來是自己心虛了……不對，那畫師又去哪兒了？”

無名兄冷笑一聲，“畫師后來來了，可沒多久就跟見了鬼似的逃了。可憐這婉娘啊，心間惦記了許久的情郎竟是個見死不救的負心郎！”

倆人感慨了一通后，阿姚懷著滿腹心思離開了。待她走后沒多久，柳老頭提著一盞燈，拎著一沓紙錢又到了橋頭。

他望了望天邊圓月，又看了看深舊石板上灰燼中燃著的火焰。月色溫柔，他蒼老的面容上也露了些許暖意。

“阿弟啊，不用擔心我，有我在一日，就會護著你一日。”

柳老頭在橋頭站了會兒，看了會兒石榴樹，背著手又回去了，剩下無名兄還在嘀嘀咕咕的。

“阿弟？敢情這柳老頭年年燒紙是給他阿弟燒的啊！咦，阿姚剛才說那牌位上寫著的人名叫什麼來著？柳寅？這名字怪熟悉的，就是有些膈應，莫非前世我害了他全家？”

說完忽的一道雷劈過，天際白光一閃，無名兄打了個哆嗦，噤了聲，半晌后還是忍不住又自我審視起來。

“不至于被我說中了吧？我看著也不像什麼惡人吶……”

7

阿姚攢了一肚子心事回了歸來居，噔噔噔去敲了柏久的房門，神秘兮兮道，“先生，我好像知道胖翠蘭是哪里來的了。”

“你是說灑金橋東邊巷子里那家紙扎鋪子嗎？”

阿姚一愣，“先生，你早就知道了？我今日看到了好些和胖翠蘭一般的紙扎人，高矮胖瘦都有，額上也都點著一抹紅點。不過我聞得出來，那不是普通的朱砂印，有鮮血的味道。”

“那柳老頭本就不是尋常人，紙扎鋪子里的紙扎人，都是他賦予了生命的靈。你且看著吧，這幾日，還有一場風波。”

阿姚再問，柏久就不肯說了，只說天機不可泄露。忽的，柏久看向窗外一閃而過的白色身影，拍了拍阿姚的頭，“呶，門口好像有人找你。”說完就施施然把門關了，回房睡覺去了。

阿姚半信半疑，豎著耳朵聽了半晌，也沒聽見什麼。她猛地把門一開，就看見一團小小的影子縮在墻角，想藏又沒藏好，露了半截身子在外邊。

阿姚將那小小的身子提溜了起來，才發現是個圓圓臉的小鬼頭，三四歲模樣，身子輕得很，眨巴著眼睛，左手拇指還甩到嘴里，咂得“吧嗒”響。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見被發現了，那小鬼頭雙手捂住肥嘟嘟的臉，只能看見他額上一點鮮紅，奶聲奶氣道。

阿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小鬼頭在地上沒有影子，身上也沒有妖氣，倒像是靈。

那小鬼頭被她提溜進了屋子后，很是新奇，滴溜溜的眼睛從指縫中到處看，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放著的一盤桂花糕，層層疊疊的，淡黃如金。

他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幾步，靠近了燭火，又遠遠避了開來。

“好香啊！”

“你是誰，從哪里來的，為何要到歸來居門外鬼鬼祟祟？你若是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就給你桂花糕吃。”

小鬼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很是苦惱，“可是主人說了，我們出來是為了把令姜姐姐找回去，不可隨意與人搭話，也不能被人發現了。”

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說了。

阿姚臉上露了笑意，“我如果沒猜錯的話，你的主人是不是那姓柳的紙扎匠老頭？”

小鬼頭很是驚訝，“姐姐你認識我家主人啊，那你幫我一起找令姜姐姐好不好？”

阿姚見他還盯著那桂花糕看，索性端著那桂花糕在香前供了一遭，遞到小鬼頭跟前。小鬼頭歡喜極了，一邊吃著桂花糕，一邊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一清二楚。

小鬼頭喚作阿魏。鎮子里有戶人家幼兒早夭，到主人的紙扎鋪子里求主人給他家孩子尋個玩伴，說是怕他在地底下孤單，主人就用篾條白紙糊了阿魏出來。主人給他額上點上朱砂，再按上指間鮮血的時候，他就算活了。

阿魏原本還不能隨意走動，只能老老實實寄身在紙扎人身上。但今晚令姜姐姐不見了，主人將鋪子里所有紙扎靈都派了出去，要他們將令姜姐姐尋回來。他跟著阿蘇姐姐一起出來的，走著走著就迷路了，阿蘇姐姐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阿蘇姐姐是誰？令姜姐姐又是誰？”

“噢，有個窮書生快死了，他尤其喜歡唐朝美人，家里人就央著主人給他扎個好看的唐朝美人去地下陪著他。

可他拖著病體一直沒死，阿蘇姐姐就一直待在鋪子里，主人天黑睡過去之后，就由阿蘇姐姐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