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鼻子老道沒說錯，我這輩子，就是和女人有仇！”

聽著門外侍衛的腳步聲遠去之后，柳寅本來轉身欲走，可腳步來回踱了幾次，始終沒邁出去。

他一跺腳，還是認命般回了頭，蹲在女子身側，從腰間解下水囊往她嘴里灌了些清水。

女子悠悠轉醒之后，掙扎著從地上起來，弓著腰，仰著頭，清秀的面孔上滿含希冀，一雙好看的杏仁眼就這樣直直盯著他看。

“這位壯士……”

“別亂喊！”柳寅一蹦就跳了開來，皺著眉頭看向女子，“你是……中山王的妃子？”

女子搖了搖頭，眼里的光也瞬間黯淡下來，瞬間面上一片死寂，“你不是阿爹請來救我的人，如果是阿爹拜托的人，不會問出這樣的話。”

柳寅一陣語塞，不過也明白了，這女子，定然是被囚禁于這宮室中。

他撓了撓頭，遲疑問道，“你是中山王捉來的？還有，這些人，都是？”他張了張手，往外比劃了下。

女子點了點頭，面色凄涼，“我是銅雀臺的歌舞伎，而她們，也都和我一樣。”

11

女子喚作令姜，本是譙城內史的女兒，譙城被困時，中山王有言，若是城中女子能主動歸降，他便繞過譙城，不然，軍隊攻進譙城那日，便是屠城之日。

中山王素來性情殘暴，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男子一律斬殺，女子搶回軍營淫樂。那日許是軍情緊急，他急著趕路，無心與譙城拉鋸，便放言要以女子作為交換，放過譙城。

令姜和其他女子一起，被自己的父親兄長親手送出了城，然后被送至銅雀臺關押起來。一日，兩日，三日……這批女子是作為侍宴觀賞的樂舞伎送進來的，所有的女子都要學習歌舞，每月初一十五，都得對著中山王所在的方向，揮著舞袖踏著折腰步呈歌獻舞。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高臺宮宇中幽禁了多久，今日才聽得中山王領軍大勝而歸，她不愿穿著那身輕薄的紗衣向自己的仇人獻舞，便故意扭傷了腳。教習嬤嬤許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用鐵鏈將她鎖了起來關在這狹小的暗室中以示懲戒。

而她在這暗室中，滴水未進，已經待了三日。

柳寅聽完之后，猛地往墻上捶了一拳，雙目通紅，“這幫畜生！你們的親人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將你們送給了那老賊？換了自己茍且偷生？”

令姜苦笑道，“我們若是不降又如何，城里有我們的兄長，父母，親人，上有耄耋老者，下有垂髫幼兒。中山王游蕩無度，濫殺取樂，若是不交出我們，他們便會被屠殺殆盡。女子亂世中本就是浮萍柳絮，無枝可依，能用我們換得全城人的性命，值了。”

柳寅素日里最煩的就是女人，建安城里的女子們只會往他身上丟著手絹，故意往他身上撞，個個涂脂抹粉裝模作樣的，身上的香氣熏得他直打噴嚏，回家洗八遍澡都洗不掉。

可聞著面前女子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氣，看著她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這陰暗的角落里，他卻突然覺著有些心疼。

“你阿爹說了要來救你？”

“我其實知道，阿爹是騙我的。為了讓他心里好受些，我便假裝信了。他一個小小的內史，如何能來這重兵把守的鄴城，又如何進得了這高高的銅雀臺。”

令姜眼角劃過一滴淚，她仰頭看向窗外，那小小的方寸之間也被銅條鎖住了，像囚籠一般。

她只能看到高聳的屋脊，還有銅雀展開的一只翅膀。

“抱歉，我這趟來還有正事，救不了你。”柳寅垂著眸子，頭一次覺著自己是如此無力，好不容易才壓制下心底的歉疚，又覺著自己說出來的話殘忍至極。

令姜卻笑了，“我不怨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可是要尋什麼東西，或許我可以幫你。”

柳寅猶豫了片刻，終是開了口。

他本來是建安城里的世家子弟，離家出走做了游俠兒，殺馬匪，懲惡霸。可憑借他一個人的力量在這亂世紛爭中實在是難以為繼，他便受了路旁一老道的忽悠入了一個寨子。

那老道自稱是義軍軍師，領著寨子里一群流民劫富濟貧。恰逢荒年又碰上戰亂，老道便教了他有如輕功一般的飛天夜叉術，說是能平地上墻，甚至夜探皇城都能不被人發現。

老道讓他來銅雀臺偷一樣東西——十三镮金帶。

那十三镮金帶本為皇族所有，中山王繳獲之后并未上交給后趙國主，而是自己藏了起來，時時把玩，并在金帶上懸掛了他的印信。

“我有兩個任務，一是尋到這十三镮金帶，交給后趙國主，揭露中山王石虎的狼子野心。二是將這印信偷走，憑借這印信可以調動隨軍一路上的糧草，拿去救濟災民。”

令姜聽他說完之后，卻是眼睛一亮，“我或許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在哪兒。”

令姜說，她之前一直想逃跑，打探過銅雀臺的地形。她發現銅雀臺底下連著漳水，河道中又藏有暗道，時常有軍士搬著東西往里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