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開食肆:九醞春釀》第8章

柳寅按著令姜的提示觀察探尋了幾日,果真讓他發現了銅雀臺的秘密。

這漳水與十里之外的御苑華林園相連,華林園中有千金堤,堤上有銅龍,相向吐水,注入天泉池。

每當華林園有臨水宴游時,漳水便會被截斷,河道里的水干涸之后,沿著河道走,便會發現一個洞窟,洞窟里藏著數不清的冰、鹽、糧食,還有軍械。 

柳寅在那洞窟里,偷到了他想要的十三镮金帶,仗著水性好,又從和漳水相連的宮城御溝里逃了出去。

臨走前,令姜托他給譙城的父親帶一封信,信上只有幾個字,“女兒一切安好,勿念。”

柳寅將信接了過來藏在了心口,將桃木簪從頭上解了下來,遞到了令姜的手中,認真說道,“建安柳寅以此為誓,必不負令姜姑娘所托!我會回來的,等我!”

12

柳寅走后,令姜在銅雀臺等了許久。

高臺沉沉,悲風習習,無數個輾轉不能寐的夜晚,她都將那枚桃木簪貼在心口。心口“砰砰”跳著,像是她輕聲在問,柳寅啊,你什麼時候回來解救我?

就靠著這殘存的一絲念想,令姜數著日子過了一日又一日。

她就像從皮囊中脫胎出了另一個自己,游離在半空中,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沒了耐心的教習嬤嬤毒打,被關押至深不見底的水牢,被人下藥失了神智,被按著換上愈發輕薄的紗衣,被人拖至床榻間遭人玩弄欺侮,然后再被拖至逼仄的暗室里磋磨心志。

如此這般,循環往復。

一同入了銅雀臺的女子死了好幾個了,她仍咬著牙堅持著,她還有桃木簪,還有那個少年離去之前的錚錚誓言,她還不能死。

終于,待柳寅在銅雀臺再次尋到令姜時,他見到的,已經是一個形銷骨立,傷痕累累,一身破敗的令姜。

令姜依舊被鎖在那狹小的宮室中,昏暗中揚起一張清瘦憔悴的臉,仍在朝他笑著。

“是柳郎啊,你終于回來了啊……”

“我來了,我來帶你走!”

柳寅紅著眼角將令姜背在身上,帶著她逃了出去。自離開銅雀臺之后,令姜就一日日活了過來,也漸漸有了生氣。

他不忍告訴她,自她走后,她父親就帶著一家子人從譙城逃了出去,不知所蹤。他只是說,信送到了,父親讓他來救她出去。

夜月下,柳寅騎著馬,帶著令姜奔跑在山間小道上。她的發絲在風中飛舞,她的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她的手緊緊環著他的腰。她終于從那銅雀牢籠中逃了出來,奔向了自由。

山花爛漫,草木肆意繁盛茁壯生長著,春和景明險些令人迷醉了眼。

他們從山陵,到平原,走走停停來到了浣溪鎮。令姜說,浣溪鎮是她的老家,可在這兒,她卻沒有看見她的親人。

“他們不在譙城,也不在這兒,他們不要我了啊……春天也快過去了啊……”

很快,令姜整個人就迅速衰敗下去,喪失了生機。

在一座小土橋上,柳寅為博美人一笑,將懷中藏著的金葉子一點點碾碎了,拋撒至河中。

“令姜你看,這像不像秋天落葉墜入河中?建安城里栽了好些銀杏,秋天一來可好看了,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可惜令姜始終沒能等到去建安城看銀杏的那一天,很快他們就得了消息,令姜出逃,十三镮金帶被偷,中山王將銅雀臺的歌舞伎全抓了,一遍遍拷問,而最后,也將令姜一家人全捉了回去。

柳寅不忍眼睜睜看著因有人自己而死,不辭而別,一個人回了鄴城。待他受盡折磨準備赴死那日才發現,那高臺上坐著獰笑著的男人掌心里掐著的女子,正是令姜。令姜不想獨活,也跟著他回了鄴城。

 “來,給我睜眼看清楚了,這就是你的好情郎!都看清楚了,敢偷我的東西,拐走我的女人,會有怎樣的下場!”中山王捏著令姜的脖子,讓她往高臺底下的空地看去。

令姜被捆在高高的銅雀臺上,親眼見著自己的親人被砍斷四肢塞入酒缸釀成醉骨,痛苦地哭嚎。看著柳寅被鐵環穿過下頷鎖住,如同豬狗一般被驅趕于木槽吃食,動作稍慢便被利刃鞭打,飛濺出的血液送至唇邊令他舔食干凈。

她的心在顫抖,她的柳郎啊,那般清風霽月的人,那般狹義心腸的人,見著她被脅迫,硬是拼著滿身傷痕,一聲不吭。

柳寅只是受刑的間隙望向她,抬起一張滿是血污的臉沖她笑,“令姜,別看,別哭。”

令姜閉上了眼,淚流滿面。

風里吹過來的血腥味撲了她一臉,行刑手的鞭打斥責聲,刀劃過血肉的桀桀聲,一點點傳入她的耳中。

她什麼都看不見了,可她什麼都看見了。

最后,中山王許是覺著無趣,命人將柳寅吊起來,活活燒死。死后仍不得安息,他的骨灰被人撒于城中要道。死后仍得受這千人踩萬人踏之苦,方能解他心中之恨!

13

灑金橋上,尋回了記憶的柳寅一時有些怔忪,“我不是已經死了嗎?令姜,你怎麼活下來的?還有阿兄,你怎的是這般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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