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宮里沒什麼氛圍，還沒蘇之錦上回過生辰的時候熱鬧，小蓮倒是忙里忙外的，要把東西通通換成紅色的。祁虞不知道從哪搬來一個箱子，我和小蓮打開，扯出一條世間絕無僅有的嫁衣出來，流光溢彩。

他讓我穿上看看，我睜大眼，笑道：「不過是權宜之計，怎麼反倒上了心。」

祁虞冷笑道：「祁家的兒郎向來不結二婚。難不成你還想嫁你那表哥？」

我心里發笑，按他的這樣的說法，不知道他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是怎樣出來的。

只是難免生出些期待。臨成婚的前一夜，我睡前才想起來，今日是祁虞的生辰，我去小廚房親自煮了碗長壽面給他送去，敲門等了好久還沒人應，我甚至懷疑里面沒有人的時候，門才開了，祁虞衣衫還有些凌亂，像是已經睡了又被我吵醒。

祁虞的聲音還有些喑啞。

我把食盒打開，露出里面一碗陽春面來：「隱約記得今日是你生辰，歲歲平安阿祁虞。」

他頓住。

然后我倆一起坐在門外看星星，祁虞吃得很慢，像是很珍惜一樣：「從我母后走了，再沒人記得我的生辰了，也沒人做一碗這樣的面。」

我笑著說：「一碗面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天天給你做。」

今夜星星很亮，月亮卻是殘缺的弧度。

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大真切，就像是進入了一場夢，很快就會冰消雪融。我說，像是替曾經的趙霽說，「其實我曾有一個姐姐，比我年長十歲，她是個很出色的姑娘，在馬上有比男兒出色十分的英姿。宮里人都覺得我愚笨，但她會摸著我的頭，同我說，我們阿霽是世上最明慧的姑娘。

只是她后來死在了趙祁兩國的戰場上，尸骨都沒尋到，不知曉埋在哪處青山了。蘇之錦長得有五六分與她相似，父皇母后很慰藉，可我討厭死了。」

我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知為何生出一點悵然來。

等他吃完我把面碗收了起來，彎著眼和他告別：「明天見。」

祁虞朝我伸出手來，我輕輕地握上去。

我又重復一遍：「我得走啦，再見，祁虞。」

然后第二日我就被放鴿子了，整個趙都都知道公主大婚，駙馬卻趁著這時機，連夜跑回了祁國，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同情。父皇給了我一巴掌，說不是感情甚篤嗎。我說男人的心總是變得很快，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呢？前一晚還在吃面的人，吃完就跑路了。留下一個我，很倉皇地面對這樣的局面。

其實我誰也救不了，連自己也是。

父皇沒氣夠，索性把我貶為了庶人，所幸我還有一個小蓮陪著我，她真好。只是我還在宮里，也跑不出去。小蓮跪在我面前，不停地打自己巴掌，她說：「若非我求著公主去救他，也許落不著這樣的婚事。也就不用落入這樣的境地。」

我搖搖頭，我說不是的。

「他救了我一命，我也還他一次，挺公平的。」

只是錯在這是一本書，無論怎麼阻攔，它都以命定的脈絡發展。祁虞總會回到祁國。

這處的日子其實也不難過，只是我說話越來越少，小蓮總是很擔心我，我說沒事，所幸的是，我只有一點喜歡他，沒有很多，只有一點。

日子這樣過去，已經冬日了，宮里飄起了雪，從夏兜轉到冬，我已經在書里過了半年了，可我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了。

我和小蓮說：「我想回家。」

小蓮道：「公主的家不就在趙都嗎？」

我搖搖頭。

聽聞一場內亂之后祁虞登上了王位，然后以十城的聘禮來求娶蘇之錦，使者已經來到了趙都。看來我的勸誡祁虞都聽進去了，在得勢之后第一時間就來求娶他的意中人。只是難免又讓我掉到了風口浪尖上。

連過路的宮女都能嘲笑我一句的程度。

雪落第一場的時候，我發了燒，卻還記得提醒小蓮去叮囑母后一句，小心蘇之錦的嫁妝箱里帶了比十城更貴重的大趙城防圖，便又沉沉睡去了，我病得有點厲害，咳了很久，整日里都在睡覺。夜里卻突然有暗衛光臨，我竟然不覺得害怕。

他說他是祁虞派來接我的，說那邊已經安頓好了，我很安靜地看他，我說：「我和他已經扯平了，他曾于林中救我一次，我也在父皇面前保下他，我曾以公主之尊欺凌他，反過來也因他而成庶人。我和他之間，已經非常干凈了。以后也不用再牽連了。」

他遞了祁虞的親筆書信給我，上頭有阿霽親啟四個字。我沒看，丟進炭火盆里燒掉了。

暗衛問：「公主還有什麼想讓屬下帶的嗎？」

我想了想，笑著說：「那就問問他，那天夜里的螢火蟲好不好看吧。在我的家鄉，已經很少有這麼多而可愛的螢火蟲了。」

我又咳了兩聲，很困倦地閉上眼。

小蓮說皇后壓根沒聽她的胡言亂語就把她趕出來了，果然我誰都幫不了，我只是獲得了一張半年炮灰角色體驗卡。

蘇之錦出嫁時排面很大，盛世紅妝不過如此。

我冷眼旁觀，已經完全抽離了出來。

他們以為這是兩國皆大歡喜的局面，倒也不是，祁虞的野心更大，如同書里所寫一般，率兵開始攻打趙國，一城接連一城而下，趙國潰不成兵。

母后才終于想起我的忠告來，握著我的手，含著眼淚只知道說一句對不起。我把手抽開，我一字一頓地說，趙霽已經不在了。

我很早就放了小蓮出宮了，她哭著不走，但拗不過我，想必現在在哪里很快樂地過著，只是偶爾會想起我這個刁蠻的主子。

趙都快要被攻克的時候，我突然心靈福至，往外面跑去，一直跑到很高的樓上，就像我曾經做的那個夢一樣，只是我沒有穿嫁衣，嫁衣早就被我送給蘇之錦了。

我爬上邊上的高臺，這是一個傍晚，天邊迤邐著晚霞，像是誰的嫁衣。遠方的祁國大軍剛要行至趙都前，為首的瞧著還熟悉，應該是祁虞。我沒管，一躍而下，風鼓進我的袖子里，像是蝴蝶的羽翼。

我好像看見有人惶然抬頭，從馬上跌下，倉皇地往前要接住我。

他嘶啞著喊我的名字:「趙霽！」

錯啦，我不叫趙霽。

炮灰體驗卡的期限到了。

我回家了。

再見，祁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