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我以為對方是藏山,但旁觀的我卻清楚地看見,那床上與我緊緊相擁的是怎樣一個怪物。
它全身橢圓,須發皆白,透明的皮膚下隱隱可見青筋,無數條長臂從那胎體中生出,緊緊環繞住床上的我。
下一秒便湊過身子,張開嘴巴,仿佛要吞下我的頭。
我恨不得大聲呼喊驚醒夢中的自己,但無論如何掙扎,如何急出一身汗,也無法發出聲音來。
床上的我絲毫未感覺到危險的來臨,反而用手輕輕拍著怪物的后背,如同拍打一個小孩:「快睡吧。」
「啊——」我終于喊出來,只是聲若蠅蚊,細微得幾不可聞。
接著我便發現,自己身體完全動彈不了,仿佛被下藥了似的,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我全身都冒出一層冷汗。
隱約地,我感到黑暗中有道視線一直赤裸裸地停留在我的臉上。
即使沒有睜眼對視,但那目光的壓迫感卻依然十分可怕。
下一秒,我便感覺到一張冰涼的手伸過來,輕輕掐住我的脖子。
5
「你做過夢嗎?」第二天早上,我在餐桌上問哥哥。
哥哥搖頭,繼續優雅地吃早飯。
我隨口塞下一個小籠包:「我昨晚在夢里,居然看見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
「誰?」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小時候爸爸不是在山里工作嗎,一天媽媽讓我去給他送飯,結果就迷路了,一直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居然進了一座很破敗的舊神廟,然后呢,我就推開那個神廟的門進去了。
「進去一看,嗬,里面有個特別大的斷臂神像,超級氣派,感覺在省城都沒見過那麼大的像。
而且看上去像活著的人,尤其神像眼睛俯視著我時,仿佛能看見情緒呢,我順著它的目光一看,居然發現地面上擺著一個黑色的大棺材,上面還布滿了金色的字紋,就像封印一樣,把那個棺材死死地給封住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好像聽見哪里有人讓我快跑、趕緊離開的聲音。說來奇怪,我當時也和中邪了一樣,非要去推那棺材板,居然真被我推開了。
「哇——你知道我當時在棺材里看見什麼了嗎?」
「什麼?」一直在拖地的管家也圍過來。
「一個好丑的怪物!」我笑道,「全身白白的,什麼都沒有,像是個混沌狀態的胎體,但一雙眼睛倒是長得漂亮極了,還會和我說話呢。」
「你還敢和它說話?」管家非常驚訝。
「豈止呢。」我十分得意,「我們不僅成了朋友,還立下了一個契約喲。」
「你還記得那個契約?」哥哥突然開口,黑色的眼睛中莫名含著些期盼。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啊,我早忘了,再說了,誰會一直記得和怪物的約定啊?」我擺擺手,
「最重要的是,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居然又夢見它了!它還變成了一個人——知道是誰嗎?」
管家搖搖頭:「誰啊?」
我放下勺子,說道:「居然變成了我哥!」
說完我自己倒是覺得很好笑,抱著肚子笑起來。
哥哥的臉色白了,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
管家本來也在笑,立馬不笑了,教訓我道:「小姐,編故事是可以的,但是不能拿來打趣別人。」
「你也覺得我在編故事?」
「小姐,我還是有個初中學歷的。」
「……我發誓,這是真的!」
晚上十點,哥哥又給我端來牛奶。
「你放著吧。」我說,「今天想晚點喝。」
「怎麼了?」他的語調依然那樣溫柔。
我眨眨眼,莫名想起昨晚那個夢。
明明荒誕而詭異,卻讓我內心本就有的懷疑重新瘋長,「沒怎麼,就是有點失眠。」
他走后,我把牛奶倒入房間里的仙人掌盆栽里。
這夜,我又在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正陷落在一個人的懷抱中,我本來還想裝睡,但是很快我意識到這是一件尤其辛苦的事。
「哥。」
抱著我的人反而發出漫不經心的笑:
「我不是你哥。」
「你是誰?」
黑暗中,那人幽幽道:「一個被你拋棄了的怪物而已。」
我猛地推開他,下一秒,天翻地覆。
左右環視,房間除了我空無一人。
拉開被子,什麼痕跡都沒有。
難道,這又只是我做的夢?
心里驟然安定下來,慶幸地再度倒入被中。
然而夢里那詭異的感覺太過真實,我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實在是太丟人了——
為什麼老是會夢到我哥啊……
6
「小姐聲音怎麼啞了?」管家關切地望著我。
「不知道。」我皺起眉。
哥哥早就吃完早餐,正靠在沙發上看書,今日他精神格外好,嘴邊還帶著笑。
吃完飯按時出門上班時,他向我擺擺手:「過來。」
我不解地靠近,下一秒,便被一條柔軟的白色圍巾包裹住了脖子。
「禮物。」他支著頭,笑吟吟道, 「哥哥織了一個星期的成果。」
我瞄見他的笑臉和嘴唇,不知為何又回憶起昨晚的事,瞬間心跳如擂鼓。
躺在沙發上時,手機提示音響起,是好友發來的消息:「宮竹啊,別忘了我們說好的事!」
我茫然地回了個問號。
緊接著,她發來無數條信息,語氣非常暴躁:「你的終身大事啊姐姐!」
「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他約出來,你怎麼也要見個面啊。」
「骨香樓的明月松間包房,中午十二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