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確實很有錢,據他自己所說,是在和朋友合伙開公司。我們住的別墅,請的管家司機,以及日常的開支花銷……都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起的。
問題是,當初從福利院把我接到這里時,他也才 19 歲而已。一個 19 歲的少年,如何當時就得到現在的一切?
除非……他不是人?
這好像就說得通了,其實當初的藏山早就溺水死去,活著歸來的人是一個披著他的人皮,從水中復生的鬼。
下一刻,我就看見藏山端著牛奶走進我房間,我情不自禁驚叫一聲,連忙拉起被子躲進被窩。
悶悶的笑聲從頭頂傳來。
我躲在被中,大氣也不敢出。
躲了許久,約莫有半個鐘頭,外面一點聲音也沒有,我也被憋得不行,掀開被窩冒出頭,正想吸幾口新鮮空氣,就發現藏山依然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他比我反應更快,我剛準備縮頭,便被他一把撈進懷里。
明明只是接吻而已。
但我感覺自己猶如海中的一葉孤舟,被海浪沖擊得在水波里不斷沉浮。
全身都沁出汗意,時間亦失去了尺度,昏黃的燈光下,一切既朦朧又清晰。剎那間,我卻仿佛脫離了肉身般,靈魂飄到了半空之中。
我看見藏山低垂的眉眼,看見我自己沉溺的表情,看見床頂擺動的褪了色的紗簾,看見黃銅框的舊時鐘,以及——不遠處的化妝臺上,靜靜地放置著一個裝著金魚的水缸。
橙紅的身體失力般漂浮在缸中,瞪大的金魚雙眼朝著我們的方向,陰沉沉地凝視。
冰涼的河水。
漂浮著的尸體。
仿佛有什麼要從我的腦中鉆出來。
頭……好漲,一張宛若神明的孩子般的臉,從我腦中一閃而過。
「你明天還來玩嗎?小石頭。」
這是誰的聲音?又是……誰在問?
冥冥中,似乎有一個人,在被遺忘的時間長河里,固執地等了我許多年。
我竭力回想著一切,就在那團混沌般的幻象越來越清晰時,眼前一黑,我失去了一切感受。
9
翌日,我收到顧暇的信息,問我是否有空出門。
彼時藏山正斜靠在我的肩頭織圍巾——這是非常驚悚的一幅畫面,但是他織得萬分專注,仿佛在開一場極其重要的商業會議。
「去吧。」他淡淡道,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樣。
和顧暇約在昨天的人民公園見面,我把昨日穿的她姐姐的衣服都重新干洗了一遍,裝在一個牛皮紙袋里。
到了后,才發現他身邊還有一個長腿美女,短發貓眼,氣質格外冷艷。
「這是我姐姐顧筠。」顧暇連忙紅著臉介紹,「非要來,我拉都拉不住……」
「不好意思。」顧筠微微點頭,眼神探究地看著我,「我弟弟從未談過女友——」
話音未完,顧暇便喊道:「姐!這是我的朋友。」
「你身上有污染體的氣味。」顧筠置若罔聞,緊緊盯著我,「而且……你本該死了才對,居然還活著?」
「你說的是什麼話?」顧暇喊道,「我求你,你先回去吧。」
「等等。」我攔住他,「顧筠姐,污染體是什麼意思?」
她卻挑眉看我:「你不知道?」
顧暇在旁邊小聲嘀咕:「人家只是一個普通人。」
「就你最普通。」顧筠低下頭擰了一把自家弟弟的臉,又抬頭問我,「你身邊有什麼不正常的現象或者人嗎?」
我心一跳——這就太多了,最不正常的就是藏山。
也許看我沉默太久,顧筠塞過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新生物科技公司清理員 23 號——顧筠」,后面還印著兩個電話號碼。
「小妹妹,我先走一步,歡迎你隨時聯系我。」
顧暇尷尬道:「抱歉,我姐說話就是這樣。」
我轉過頭,問他:「你知道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顧暇搖頭道:「我姐常常神神叨叨的。」
他頓了頓,又開口:「不過……她的話倒是從來沒有錯過,上次她說我一個同學三日內會死,結果兩天后,那個同學真的出車禍了。」
我驀然想起小時候,算命瞎子對我爸媽說的話,心沉了沉。
顧暇的情緒倒是始終高昂,他熱情地給我介紹公園里的各種植物,拜他所賜,這還是我第一次把植物的名字和樣子對上號。
分別時,顧暇猶有些戀戀不舍,我們便約定了翌日再見面。
手機震動,我以為是藏山發來的消息,實際卻是好友小翼:「信息查到了,你自己看吧。」
她不愧是家里開偵探事務所的,消息果然全面。
我看著文件開頭寫著的「調查人名字:宮海生」,心中默默喊了聲:
「爸。」
消失這麼多年,你現在在哪?
記憶中,我從小生長的地方,是在一座與世隔絕的深山。
在山中并不孤獨,因為周邊有很多像我們一樣的家庭。白天時,男人出門挖礦,女人則在家中做飯洗衣。
爸爸當時似乎是里面一個小老板,他每天早出晚歸,很晚才能回家。直到我該上小學的年齡,媽媽焦慮起來,整日問爸爸,什麼時候可以讓我回到市里讀書?
這事一直拖到我該上二年級那年,他們在山中挖出了一種特殊的有害物質,于是那座山便被封起來了,所有的礦工全部退出,不允許繼續留在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