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借著月光,一寸一寸描摹他的容顏,從眉骨到下巴。
宋隨不會出軌。
但他處處都會念著蘇唐。
我忽然就想知道,我死之后,宋隨如果回想起現在。
他會是什麼心情?
9
從醫院出來那天,我想了好多好多,最后又全部在腦海里打結成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球。
最先冒出來的一個想法是,我死了,宋隨要怎麼辦。
他總要再娶的。
我那時候想,蘇唐離婚了,他死了老婆,兩個人走到一起。
也沒關系。
可絕對不是現在。
所以,我反悔了。
第一次遇見蘇唐,是在十歲生日那年。
我媽難得空出一天,陪我去餐廳吃飯。
那家餐廳很高檔,里面的菜品都價格不菲,媽媽只點了幾樣。
坐在我們不遠處的是一家人,三個人歡聲笑語,而我和我媽則顯得有些沉默。
那個桌上的女孩子一直在笑,穿著漂亮的公主裙,還戴著一個會發光的皇冠。
她的爸爸坐在她對面,一直不停地給她拍照。
直到她爸爸起身去廁所,熟悉的側臉讓我手中的叉子直接砸落在桌上。
我媽注意到了我的異樣,順著眼神看過去,又平淡地回眸。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她平靜地問我,「怎麼說他也是你爸爸。」
爸爸回座位的時候,小女孩笑著跑過去接他,被他一下抱住,舉起來,兩人臉上的笑容都異常燦爛。
我搖了搖頭。
我記憶里的爸爸很模糊,因為他從來不曾親近我,偶爾我想和他撒嬌,也被他冷冰冰地訓斥。
割裂的父親形象,曾經讓我困惑過很長一段時間。
后來我才明白,他只是不愛我而已。
所有那些在我看來遙不可及的東西,對蘇唐來說,都是唾手可得之物。
10
我還是假裝一無所知地對宋隨好,偶爾聞到他衣服上的梔子花香味。
有時看到蘇念的朋友圈,拍的圖片里總有宋隨的一點影子。
隱晦又明顯。
我每條都停留很久,然后再給她點個愛心。
但我從不說。
就像以前一樣,維持著表面的平和。
卻隱隱約約地,透出幾分山雨欲來的意思。
只是比起之前,我辭了職,家里多了個年年,還有,我又撿起了寫日記的習慣。
每天寫,記錄每天無聊的日常,和自己的身體狀況。
我開始整晚整晚睡不著,腹部總是鈍鈍地痛。
每天給宋隨做飯,只是到自己吃飯時,我盯著桌上的菜看很久,卻沒有了吃下去的欲望。
再去看我媽時,我們照舊只是聊了十幾分鐘的天。
臨走時乘著她不注意,我將貼著密碼的銀行卡塞進桌上的一本書里。
里面是我大半的積蓄。
這是最后一次來看她了。
她送我到家門口,目光落在我臉上,又添上一句:「注意身體。」
「謝謝,您也是。」
我媽會過得很好。
她不愛爸爸,也不愛我,但她還是負起了母親的責任,將我健康地撫養長大。
后來大抵是報應,我爸破產了。
但是我媽的福氣來了,她嫁給了她喜歡的人,生下了弟弟,一家三口很和睦。
11
宋隨晚上回來得早,我做好飯時他正好回來。
菜肴在桌上冒著熱氣。
我們好久沒有這樣一起吃飯了。
從蘇唐回來,他就變得越來越忙。
宋隨教養很好,食不言寢不語。
從前我覺得,兩個人就這樣坐著,不說話就很美好。
宋隨慢條斯理地夾著菜,我簡單吃了兩口,就再沒有胃口,腹部又開始隱隱作痛。
恰好年年從樓上下來,一下鉆進餐桌下。
我放下碗筷,宋隨看我一眼,我解釋說:「我去給年年弄點狗糧。」
年年的房間在二樓,是我把原來的雜物間收拾出來給它做的窩。
碗里的狗糧已經一點不剩,我添了點兒,年年搖著尾巴悶頭吃。
我在旁邊看著,心情好了點。
腹部的疼痛陡然加劇,喉嚨涌上一股腥甜。
我用手捂住嘴巴,再拿開時,上面猩紅的血刺得我眼睛發痛。
年年忽然停了嘴,扭頭撲到我腳邊沖著我叫。
我扯了張紙將血擦去,又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蹲下身子狠狠擼了一把它的狗頭,輕聲:「我沒事。」
它又叫了兩聲,飯也不吃了,就往我身上撲。
我把它抱起來,它就不叫了,一個勁地蹭我。
房間的門框被人叩響,宋隨站在門邊看著我倆,溫聲道:「先吃飯,念念。」
我實在沒胃口,強撐著吃完,宋隨去廚房洗碗。
等他出來,見我在沙發上抱著年年玩,便坐在我邊上。
「念念,我最近忙,過段時間閑下來了,我陪你去海島,好不好。」
我揉了揉年年的耳朵,應道:「好。」
和宋隨去海島度假,一直在我的愿望清單上。
從前我們之間太陌生。
領了證之后也沒有度蜜月,只是照常生活,上班下班。
后來關系好了,我便一直想著,能夠和宋隨去一次海島,就當做,遲來的蜜月。
我沒有把這點小心思告訴宋隨,只是和他提了幾次去玩。
可工作狂的檔期排得太滿,只能一推再推。
如今倒是他提起來了。
余光瞥見他在看我,鳳眼微彎。
我假裝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