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但笑不語,他只是視若珍寶般把裝有銅錢的錢袋貼在胸口。
小童回來的時候手里捏著一個兩個饃,他興高采烈地跟其他乞丐說自己今天遇到了好心人,不僅給了錢還給了飯。
小童興沖沖地掃視了一圈眾人,視線落在薛珩身上的時候停了停,他遲疑良久還是將其中的一個饃掰了一半,扔了過去。
薛珩聽到動靜笑了笑,他伸手去摸掉落在自己身邊的饃,饃卻被另一個乞丐嬉笑著搶走了。
小童剛想發怒,薛珩卻擺了擺手:「沒事的小童,我不餓的,如果他餓了,那就給他吃吧。」
小童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覺得這個新來的乞丐多少是有點智力缺陷的,他滿嘴奇怪的話。
什麼自己本來應該上學的,什麼是朝廷對不起我們,是他對不起我們。
小童不明白,自己乞討是祖傳職業,他奶奶那輩就開始乞討了,這關薛珩什麼事。
「多管閑事。」小童一邊吃饃一邊道。
薛珩也不生氣,他只是伸手溫柔地摸著小童的頭發,像是在照看自己的孩子。
景承洲來的時候,破廟里只有薛珩正在教小童寫字,他雙手負在身后彎腰看了一會,轉頭望著身后的太監一臉嘲諷的笑。
景承洲踢掉薛珩手中的炭筆,用腳尖蹍碎:「一個雙腿殘廢的瞎子還能教人寫字?」
薛珩聞言神色淡淡地直起身子,他推了推小童,小童會意跑了出去。
景承洲蹲下身子直視著薛珩,他伸手在薛珩眼前晃了晃,而后一臉的惋惜。
「嘖,朕一直覺得薛丞相這雙桃花眼漂亮極了,怎麼就被剜掉了呢,可惜了。
」
薛珩依舊是神色淡淡的模樣。
而景承洲最討厭的就是他這副樣子。
景承洲忽然笑了起來,他拍了拍薛珩的肩膀:「薛丞相對朕有恩,朕也不是那般薄情寡義之人,這樣吧……」
景承洲摸著下巴思索片刻后道:「朕準你一個條件,但是不能和許時滿有關,除此之外你說什麼朕都答應你。」
薛珩臉上出現了一絲動容,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又跌坐了回去,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殘疾了。
長安城每年都會死很多很多乞丐,他們或死于達官顯貴的凌虐,或死于其他乞丐的毆打,有餓死的,也有凍死的。
「草民求皇上給這些乞丐一個歸宿,讓他們吃飽穿暖,有地可居。」
景承洲笑得更開懷了,他拍了拍薛珩的肩膀一臉贊賞:「薛愛卿真是愛護百姓啊,實乃我朝之福啊。」
景承洲站起身朝身后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會意彎腰退了下去。
3555.
小童跑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才停了下來。
雖然他不知道薛珩為什麼要讓自己避開,有什麼話是自己不方便聽的,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麼身份。
但是那個人的確是兇神惡煞。
小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斷地喘氣,自己十三年來還沒見過那麼可怕的人呢,可不能落在他們手上。
小童還想長命百歲呢。
他跑到了山腳下,滿地都是一片綠意,小童撩起衣服,他要挖一些野菜放在衣服里包回去。
等會去就讓薛珩給他熬野菜粥喝。
順子昨天跟自己打賭輸了,還欠自己一個饃呢,他今晚得回去討,這樣晚上就能加餐了。
等小童回到城隍廟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入目是刺眼的一片紅,城隍廟內外滿地的血。
尸體被堆在一起,有柱子、有阿福、有欠他饃的順子、有他昨天才給糖吃的樂樂。
他們昨天還鮮活的一起談笑,今天就變成了地上的尸體。
懷里的野菜掉了一點,被地上的鮮血染紅,小童踩著血水踏進城隍廟。
薛珩聽到動靜笑了笑:「你回來了,剛剛外面有扔東西的動靜,我吆喝也沒人理我還有血腥味,你看看是不是廟外的陷阱進了野兔。」
小童走到薛珩身邊緩緩蹲下,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小童突然就哭了起來。
「死了,他們都死了。」
薛珩一瞬間臉色慘白,他張了張嘴,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破廟的屋頂爛的可以看到星星薛珩癱在地上仰頭望著流淌的星河,他突然恨為什麼死的不是自己。
36.
許時滿從前總好奇擅舞擅音律的人該是怎樣的蕙質蘭心,如今她見到了,蕭貴妃琴彈得很好,舞更是名動京城。
她總是一身水藍色的衣裙,柳眉輕蹙,好似眉宇間有化不開的哀愁,撥弄琴弦時常望著宮外的方向發呆。
許時滿問起時她總是笑笑。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春光好的時候,許時滿就跟蕭貴妃學跳舞,她身體不夠柔軟,四肢僵硬,舞姿很是笨拙。
但是許時滿很高興,她再也不是那個只會繡帕子的許時滿了,她不會再給薛珩丟人了。
她跳累了便將頭倚在蕭貴妃腿上歇息,蕭貴妃愛憐地摸著她的臉頰,目光凝視著一片虛無。
景承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他先是笑著望向蕭貴妃而后又定定地看向許時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