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就走。
「你自己和他說吧,疏意,我的條件你也考慮一下。」
我默了默,專心地吃著番茄蛋面。
簡簡單單,但挺好吃的。
當天晚上,我就等到了趙嘉樹。
露營地里只有幾輛房車,大家正在舉行聯歡晚會。
我唱了一首跑調的歌,大家笑得很是歡暢。
趙嘉樹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我在燈光下,他在燈光外。
他能看清我的眉眼,我只能看他個大概。
他瘦了,更潦草了,氣質落拓,像當初他在出租屋的時候。
我做了一個謝幕動作,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一把拉住我,將我狠狠地抱進懷里,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砸進我的脖頸里。
我頓了一下,然后輕輕拍著他的背,緩緩地安撫著他。
「疏意,我錯了,你回來,我錯了……」
他抱著我哭成狗,翻來覆去地說著重復的話。
三十歲前的趙嘉樹如果對我說這些話,我會感動得陪他一起哭,原諒他,包容他,重新愛上他。
可現在,我也要三十歲了。
那些年少時覺得可以生生死死的感情,站在這個時間點來看,會懷念、會流淚,卻不覺得特別重要了。
我和他一起在野地里走著。
天上的星光散落下來,曠野里的風清新濃烈。
他絮絮說著過去的事情,說自己這段時間的反思:
「原來三千塊錢想要過一個月真的挺難的,房租、水電、通訊、路費、飯費,這些固定開支刨除掉,剩下的錢,連吃一頓火鍋都要掂量掂量。
「不敢生病,不敢有人情往來,如果不是后面你接濟,估計我連煙錢都買不起。
「以前看你為了省錢,苛待自己,我不理解,現在才明白,這才是現實。
「疏意,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教會我,我永遠都不會懂這些,永遠都會高高在上,不知道人間疾苦。
「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我知道錯了,疏意,你能回來嗎?」
他說著忽然停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漂亮的鉆戒,在我面前,緩緩單膝跪下:
「疏意,嫁給我,我們結婚吧!」
19
鉆戒好大,一定很貴。
可和滿天星光比起來,終究還是不夠明亮。
我俯下身去,也單膝跪下,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訴他:
「那你知道,那六個月我收獲了什麼嗎?
「我發現,你剛開始并沒有多愛我,只是把我當做展現你男子氣概的工具。
「你用我來對抗你媽媽,來表達你對她的不滿。因為你媽媽不喜歡我,你對我更加憐惜,更堅定了和我在一起的決心。
「我當初以為這是愛,后來明白這是一個男人長大反抗自己母親的過程。
「我在你和你媽媽的戰爭里頂多算是一個道具吧。后來,我和你媽媽越來越像,所以你越來越難以忍受我。
「趙嘉樹,如果你想讓自己的愛人永遠天真,那你就要當那個遮風擋雨的人。
「你不能一邊希望她保持天真,一邊又希望她可以替你抵擋風雨。
「沒有誰會一直停留在原地,不改變模樣。
「喜歡一個人,既要接受她你喜歡的部分,也要接納她不符合你期待的部分,對不對?
「別來找我了,我們分手了,結束了。」
我站起來,往回走。
他憤怒地大吼。
「顧疏意,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我愛的是你。
「你不能……你不能因為你的推測就否定我對你的愛。
」
我笑了:
「如果這樣,那也很好,我愛你的時候是認認真真的愛了,現在不愛了,分手不是很正常嗎?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
他緊緊抱著我,不撒手。
我輕嘆一聲:「那季央央呢?
「那個十五萬的冰箱呢?她突然轉正和加工資呢?還有你給她父母找醫生的事情呢?
「那時候,你覺得她更像你心目中的灰姑娘是嗎?
「你動動手指,就能救她于水火,你特別有成就感吧?當初對我是不是也這樣呢?」
他身體僵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笑了笑:
「這些是你失憶前做過的事,我不可以當做沒看到的。
「傷害已經造成了,這里已經被傷了。
「當你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你拿錢砸出來的女朋友的時候,你心里其實從來沒有相信過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吧?
「你把我的窮當做原罪,把你的財富當做拿捏我的資本。
「我現在如你所愿,只愛錢,不愛你了,你又為什麼不愿意放手呢?」
我掰開他的手指,毫不留戀地朝回走。
他停留在原地,嗚咽出聲。
「顧疏意,我錯了,我錯了不行嗎?
「我愛的是你啊!
「我的確晃了神,就那一次,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的悔恨是真實的。
我的眼淚是真實的。
可不想回頭,也是發自內心的。
我以前覺得離開趙嘉樹,我就會死。
可現在,我離開他三個月了,并沒有覺得特別難受,反而感受到自由。
如果一段關系,只有一個人單方面付出,那麼遲早都會疲倦的。
享受的人會恃寵而驕,對唾手可得的感情趕到厭倦。而付出的那個人,總有一天會從滿懷期待變為難以忍受。
在雙方都變得面目可憎之前離開,算是最好的結局了。
他認為我愛錢的時候,我想給他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