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邀功:「怎麼樣,我說得好吧?他其實根本舍不得,哈哈哈哈哈。」
我也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浮起一層淚霧。
放手等于要了我的命。
可是不放手,我可能真的會沒命。
宋慎,你那會兒,有多煎熬呢?
23
我的確失去了宋慎的所有消息。
他就好像一滴水,匯入了茫茫大海,再也無法打撈。
我如常地學習、做題、學語言。
周萱說:「宋慎哪兒走了呀,宋慎就活在你身上呢。你自己拿著鏡子瞧瞧,你刷題、做展示的樣子,跟他一模一樣。」
我忍不住笑。
她就又指著我:「你看你看,你笑起來這種冷淡的樣子,不是活脫脫一個女版宋慎嗎?」
我舉手投降,請她不要再說。
和宋慎分開的事,我還沒告訴周萱。
她只知道宋慎要去做緝毒警察,可是緝毒警察也分好多種。
她不知道,宋慎要做的,是最最危險的那一種。
深入敵腹,以血還血,連根拔起。
是他從小就定下的目標,哪怕以生命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他身上始終背負著那座沉甸甸的墓碑。
我不再看帥哥,也不再談戀愛。
任何人都比不過宋慎,他們怎麼可能比得過他?
我越來越樸素,那些為了宋慎才買的漂亮裙子,都被我寄回了家。
學校衣柜里,清一色的純色衣服,隨便拿一件就能穿。
周萱說得沒錯,我把自己活成了宋慎。
因為他最愛穿純色。
24
畢業后,我去了瑞士留學。
這里沒有我和宋慎一起生活過的痕跡,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真好,也許這樣我就能早點忘了他。
不要夜夜夢見他。
感恩節的傍晚,蘇黎世飄起了雪。
我推開了窗,冰涼的空氣涌進來,讓一整天都在看文獻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叮」的一聲,電腦提示有新郵件進來。
陌生的發件人,內容也很簡單:感恩節快樂。
沒有署名,也沒有多余的寒暄。
像是無聊的群發郵件。
我皺了皺眉,光標移到「刪除」鍵時,忽然按不下去。
腦海里涌起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想。
會不會……會不會?
我把郵件看了又看,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但我就是直覺,那是宋慎發的。
我將額頭抵在玻璃上,慢慢笑起來。
宋慎,如果是你發的,那麼,你在向我報平安對嗎?
很認真地履行了當初那個你并沒有答應的諾言。
「你只要每年告訴我一次,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就這樣,可以嗎?」
他沒有答應,但他卻這樣做了。
有眼淚順著眼角淌下來,而玻璃反光卻明白告訴我,我正在微笑,笑得很開心。
…………
國內在過農歷新年的時候,有華人朋友邀請我去她家一起過年。
一大家子華僑,很熱鬧地在包餃子。
爺爺躺在搖椅上,邊看電視,邊跟我們這些小輩閑聊。
春晚還沒開始播放,不知他調到了什麼頻道,電視上在放港樂懷舊。
熟悉的歌詞響起來,捏餃子皮的手頓住,我回過頭,看著電視上放著的歌。
「……人生休說苦痛,聚散匆匆莫牽掛。未記風波中英雄勇,就讓浮名輕拋劍外。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爺爺原本在喝茶,看見我盯著電視,倒笑起來:「聽過?以你的年齡,應該不熟悉這首歌。」
我說:「這歌詞很適合形容我一個朋友。」
不言苦痛,輕拋浮名,千山只獨行。
爺爺開玩笑:「哦?那你的朋友一定是個大俠了。」
大家紛紛笑起來。
我也笑,低著頭包餃子,慢慢地,有淚花涌上來。
他何止是個大俠。
…………
正月里,周萱給我發消息:「寶貝新年快樂!」
我也回:「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她感嘆:「哇,居然秒回。這會兒應該是你那里的凌晨吧?資本主義國家真無情啊,都把咱們紀美女剝削成什麼樣了。」
我拿著手機直笑。
貧完了,她發過來一張圖:「我前兩天收拾書柜呢,發現這張照片忘記給你了。」
我點開圖片。
是一張拍立得相片,19 歲生日那天,宋慎攬住我肩膀,我對著鏡頭笑出八顆牙齒。
宋慎并沒有看鏡頭,只是低頭看著我。
眼圈已然泛紅,我問她:「那天你拍了好多張,其他的呢?」
周萱回得很快:「被宋慎要走了,你不知道嗎?」
眼淚很突然地滴在屏幕上。
我想我可能是忘不掉宋慎了。
好像全世界都在提醒我,不要遺忘。
25
接到來自云南的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寫碩士畢業論文的致謝。
感謝了導師,感謝了學校,甚至感謝了家里的小貓。
小貓懶洋洋地從我膝蓋上跳下去,留給我一個囂張的屁股。
我就是這樣,帶著笑接起這通電話的。
「喂,哪位?」
對面說的是中文,我最熟悉的母語。
每一個字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起,我竟理解不了。
「你說,宋慎死了?」
那蒼老的聲音像是哽咽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問我是否愿意作為宋慎的家屬,接下他的骨灰盒。
「小慎他大概會希望由你來做這件事。」他嘆息。
我買了最近一班回國的機票。
導師疑惑問我為什麼如此著急回去,論文只差一個答辯,完全可以結束后再回國,省去來回奔波。
在他辦公室里,淚水在眼眶打轉,我說:「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