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戰友,是生活在暗處的盾牌,沉默的盾牌。
…………
云南省廳跟江蘇省廳交接,宋慎留在了南京工作。
這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我辭職,也跟著他一起前往南京。
暫時沒有找到工作的這段日子,我就天天黏著他。
夜里我又做噩夢,尖叫著醒來,渾身是汗。
宋慎撳亮夜燈,伸手抱住我,什麼也沒問,只是低頭,一下下親吻我額頭。
我緊緊地抱住他,肌膚相貼,鼻息相近。
他有呼吸,有心跳,他就在我身邊,不是空洞的幻覺。
手指摩挲著他的手臂。
我想完全地擁有他,完完全全地,和他在一起。
他僵住了,握住我的手指。
我小聲哀求:「宋慎……」
臉貼著他的肩窩,慢慢親吻他。
從他鎖骨的傷疤開始,吻過每一處傷口。
他攏起衣襟:「很丑。」
我把眼淚蹭到被子上,然后抬頭看他,微笑:「不丑,那是你的勛章。」
那些傷痕、那些黑暗、那些被歲月刻下的并不優美的痕跡。
都是你的勛章。
手指碰到他肋骨上那道又長又深的疤,一點點溫暖過去。
在我見不到也無法想象的場景里,這些疤痕是怎麼留下的呢?
我不想問,也不想他再回憶。
我只想讓他明白,不管變成什麼樣,他都是我的寶貝。
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最后一個吻,氣息已經亂了,嘴唇貼上他的唇角。
宋慎稍稍推開我一些,像在忍耐。
他望向我,眼睛如寶石般閃耀:「你確定嗎?」
我肯定地點頭,告訴他:「宋慎,我愛你。」
位置陡然發生變化,他低頭,俯視著我。
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里仿佛藏著深海,我望進去,陷進去,無法自拔。
宋慎吻了下來。
大海翻涌,小舟難自渡。
最后的最后,我抱住他脖頸,輕聲說:「宋慎,我好愛你。」
他親吻我的額角,聲音沙啞:「我也是。」
38
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換過睡裙了,枕側沒有人。
我恍然,想到昨天最后的片段,是宋慎抱著我去洗澡。
有些后知后覺的臉紅。
我下床,慢慢走到客廳,看見宋慎在廚房煮面條。
他聽見動靜,回頭看我,微笑:「醒了?去洗漱,馬上好了。」
我「噢」一聲,并沒有走開,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額頭蹭著他的背脊,只是想要抱抱他,僅此而已。
宋慎放下勺子,捏了捏我的手。
「我就在這里,不會走。」他告訴我,然后低頭,親一親我的發頂。
我洗漱完畢,他端上來兩碗面,一碗是我的,京醬肉絲的澆頭。
一碗是他的,只有青菜和零星的油花。
我想都沒想,伸手把兩碗面對調,絮絮叨叨:「你瘦了好多,你要多吃點肉,慢慢胖回來。」
宋慎抿了抿唇,說:「曉曉,我不吃肉了。」
我愣了愣,那些因為他的歸來而瘋狂閱讀瀏覽過的、主題為創傷后應激障礙的文獻,一瞬間涌回我的腦海。
我連忙把碗換回來,大口扒拉面條:「那我吃,我也要長胖一點。」
宋慎卻放下了筷子。
他慢慢說:「我身上、精神上,存在很多問題。我不能聽到尖銳的嘯叫、無法開車、不能吃肉,我身上有過多處骨折,膝關節有傷,以后可能無法行走;眼睛也是,失明的風險比普通人高出很多倍……」
我不敢看他,埋頭狼吞虎咽,眼淚掉進碗里。
聽見他說:「我并不是一個健全的人,所以曉曉,你隨時可以離開我。
我保證,沒有人會去干涉你的選擇。」
我看向他,他卻微笑。
他是很認真地在給我一項權利,可以隨時可以離開他,不用承擔任何道義乃至法律的責任。
我也把筷子放下,說:「明天就去領證。」
宋慎的表情有些錯愕:「什麼?」
我說:「離婚冷靜期已經過了,我和唐河的離婚證已經拿到手了。法律沒有規定一個剛離婚的女人不能馬上結婚吧?還是你不愿意和我結婚?」
他沉默地望著我。
我把自己的碗、用過的鍋收進水池,把水開到最大,擠洗潔精,用力地擦掉油漬。
借此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坐回他的對面。
「我會開車,以后也可以推你的輪椅,你失明了我做你的眼睛。嘯叫沒關系,我會捂住你的耳朵;不吃肉也沒關系,補充蛋白質的方式不止一種。」
因為有點惱火,我語速有些快,講到最后,終于慢了下來,看著他。
「你說的所有都有辦法可以解決,這不是分開的理由。我不會和你分開,也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起共同面對困難。而不是把我推到安全穩定的另一邊,自己獨自承受所有。」
宋慎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我掰開他的手,瞪他,眼里蘊了一層淚:「你以后再說這樣的話,我真的會生氣。」
他俯身,抱住我,聲音近乎嘆息:「我不會了。曉曉,我愛你。」
39
在他等待手續、我等待 offer 的日子里,我們去領了結婚證。
一路上,我的嘴角翹得,壓都壓不下來。
敲章的小姐姐都笑了,看向宋慎:「你的妻子真的很愛你哦。」
宋慎微笑:「是的,我很幸運。」
走出民政局后,我拉一拉他的袖子,小聲:「幸運的是我。
」
幸運這樣一個沉默好似深海的男人,允許我走進他的生命。
是梔子花開的季節,有老太太提著滿籃的花叫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