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踩著我的臉,說麻痹,你裝什麼裝,裝什麼裝。
朦朧中,我記得蔣庸也這麼說過。
其實人就是真的,有的錯不能犯。
我一輩子也脫不下那層皮。
那是打進我骨子的烙印。
挫骨揚灰都去不掉。
完了我去衛生間洗澡,在浴室呆了五個小時。
全身都搓到通紅通紅,我不斷的說服自己,說也就那回事。
我都 32 歲了,我什麼沒見過。
卻還是彌漫出一種強烈的屈辱感和窒息,我沒辦法。
我靠著浴室墻滑下來,我感到很無力。
同蔣庸在一起的這段時日,我總是感到很無力。
慢慢的,也不想再掙扎了。
我以為我會有喜悅的。
14
可能我真的是賤吧。
發生了這樣的事,我第一反應竟然是隱瞞,跟蔣庸隱瞞。
也可能是,那些恬淡如水,一日三餐的生活,我真的是太渴望了。
所以一抓住,就不敢放掉,我不斷的在粉飾太平。
催眠自己,說會得到,也配得到的。
所以我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每晚跟蔣庸視頻、聊天、問好。
好像是真正的未婚夫婦。
可是掛了電話,我卻像走進寒冰地獄。
我走進浴室,拼命的洗澡,洗澡。
半個月前,我的后脖頸和手臂上,長了些細小的紅斑。
接著開始發燒。
疫情期間,我以為我新冠了。
去了醫院,醫生就看了我一眼,口罩什麼的都戴好了,開了單子,叫我去查血液。
我去查了,是 HIV。
拿到檢測報告的那刻,我挺平靜的。
像一顆石頭終于落了地,我覺得我再不用偽裝,也不用再這麼累了。
就是醫院內部的熙熙攘攘,我再聽不清了。
醫生開了我好些藥,一個勁兒的囑咐我這個那個,我聽不清了。
我叫醫生把藥退了,說怪貴的,買不起。
我走到門口,行不知足將所至,突然有聽見醫生和他的助理竊竊私語,說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說現在的女人啊,真是不檢點。
我回頭看他們,他們噤若寒蟬。
我便笑起來。
三天前,蔣庸回來了。
我打開門的時候,他很激動,要抱我,要親我,說他想我,迫不及待的想我。
我有些陌生的向后退了幾步。
他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拒絕他。
我說,我感染 HIV 了。
他沒聽清,問我怎麼回事。
我說,我感染 HIV 了。
他想都沒想,就扇了我一耳光。
他用那種鄙夷和戲謔的眼光看我,說我狗改不了吃屎。
我的頭被打得側過去。
他又扇了我一耳光,罵我賤人、背著他偷人……
他用了那麼多難聽的話罵我,我什麼都沒說。
他叫我滾,他紅著眼大吼大叫,叫我滾。
我突然間覺得自己死了。
終于死了。
我將手上的戒指摘下來還給他,我走過去,抱走設計好的、我沒來得及穿的那款婚紗,走了。
婚紗的拉鏈有點小。
沒來得及換。
所以終我這一生,也沒穿上一件屬于自己的婚紗。
15
我走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
漫無目的。
這座城市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車如流水馬如龍。
我像輟學那年一樣,俯仰蒼茫,不知道要往哪走。
不同的是,當年我咬牙切齒,發誓要活出個人樣來。
如今 32 歲,也算是明白了,人樣不人樣,也就那樣。
我這一生,原本就沒什麼意思。
一生所求,皆不可得。
我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到了小河堤上。
我的高跟鞋又崴了。
我就脫下來了拎在手上。
橋邊有個報刊亭,掛著一些流行的漫畫、雜志。
我看見了我的漫畫。
幾個穿校服的小姑娘問老板要我的漫畫,說特別好看,特別甜,說已經看了好多遍了,現在要買回去珍藏。
還問老板有沒有下冊。
老板說作者還沒出。
女孩子們抱怨說這個作者畫的太慢了,說好想知道那個小女孩和小哥哥以后的故事,他們有沒有重逢,有沒有在一起,有沒有結婚,有沒有過上好的生活。
我回頭看她們。
是我輟學時的年紀。
可我沒有她們那種好運氣。
沒有。
后來女孩和她的小哥哥沒有過上好的生活。
他們骯臟,他們無恥。
他們做盡這世上的無恥之事,他們沒有好結局,也不配有結局。
我回過頭,朦朧中看見我爸站在河水中央,提著他那雙破爛鞋子。
朝我招手。
不想事隔多年,我也還是這麼的恨。
我恨他,恨的全身發抖。
我瘋了一樣,將手上一只高跟鞋用盡全身力氣向他砸去。
噗通一聲。
我記得,幼年時,爸也疼我,爸那麼疼我,他說要保護我,要給我好多好多。
可是,可是他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留下我一個人。
也毀了我們。
一念之差,還是?
我突然間想笑,便也真的笑了。
一念之差。
那時候,我也算是一念之差吧。
我有什麼資格說人家。
就這樣吧。
我提著我壞掉了的另一只高跟鞋,從大橋上走了下去。
一腳踩空,我看見了我濺起來的水花。
陽光之下,潔白無瑕。
番外——蔣庸
1
我是個找不到人生方向的人。
生命于我不過如此。
掙錢、花錢、女人。
男人們恭維我,女人們讓我肉體歡愉。
可也就開心那麼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