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納妾。」
「那就納一個吧。」
我眼角也沒抬一個,繼續手上的鴛鴦刺繡,再過幾日便是這人的生辰,我得抓緊些工夫完成才是。
「嗯嗯,那就聽夫人的。」
繡花針隨著這一聲應允,破天荒地刺入我的指尖。
可我卻感不到刺痛,反而心頭涌起一抹酸澀。
這可不是他頭一次說,但卻是頭一回答應的。
以往他總說我不沾醋,不在乎他。
可今日他回應得這般干脆,是不是代表他不在乎我了呢?
說來也是,他當初不過是念在我父親救過他的情分,才娶了我這麼一個沒錢沒勢,身子骨又弱的女子。
這些年,他待我也算不錯,四處請名醫給我醫治,即使我柔弱不能自理,他也未曾嫌棄半分。
他很好,確實應該尋一個好姑娘伴他一生。
我瞧著手帕上慢慢暈開的血跡,其中一個鴛鴦似倒在血泊中。
盯著就出了神,連他何時離去的也不知道。
過日,他帶回一位女子。
她長得很好看,跟朵嬌花似的,更重要的是她性子開朗,與我這個將死之人截然不同。
不到半天的工夫,她就與府內上下的人都打點好關系。
她喜新鮮,又有各種的奇思妙想,別說他喜歡,就連我也喜歡。
但這樣的人,又豈會甘心為妾?
果不其然,在傅旬外出行商當日,她就以請教府中事務的名義約我到湖邊。
她選擇沒人的時候推,我配合地不叫出聲。
順著府里的湖道我成功逃出困了我五年的牢籠。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肆意享受真正活著的感覺。
這些年來我一直盡心盡力地當好傅家大夫人的角色,不敢亂說話,不敢做錯事,生怕暴露我卑微的出身,以及擺不上臺面的禮儀。
可這不是真正的我。
我討厭這般小心翼翼、須臾奉承的自己。
不過,從今日起,我重生了,李嵐一重生了。
上岸后,我將衣衫稍稍晾干,就往銀莊將這些年看病的銀票取出,買了一張假人皮面具,坐船走水路往南方而去。
傅旬對我很大方,這些銀票足夠我在偏僻的鄉村置一間小院,過種菜養鴨的生活。
我一心規劃未來,一不留神與突然從橫道而出的男子撞個照面。
他身上的蘭花香讓我為之一怔,我急切地別過臉,試圖就此含糊過去。
怎知他伸手將我攔下,語氣輕柔問道:「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
我二話不說直接揚手朝他的臉上落下一巴掌,壓著嗓子訓道:「流氓。」
我捂住發抖的右手,匆匆離去。
我是有些生氣的,但我不知生的什麼氣。
明明是我應允他納妾,明明是我要棄了這麼多年的情分,明明他很好。
不,他不好。
他是謙謙君子,向來待人溫柔。
可我見過他殺人不眨眼的模樣。
這麼多船只,我偏偏選擇這條,還真是要命。
但愿此番離去,此生不復相見。
日落西山,我實在憋不住,思來他不會在外頭守著尋我算賬。
我就提起膽摸索著尋如廁地,如廁過后,在回房間之時,我瞅見他的護衛一閃而過。
這是他收集消息的護衛,想來是知道我掉下湖,不知他聽到之后會有何想法。
我躡手躡腳地來到他的房間,不敢湊近窗戶,只貼著耳朵盡力聽清里頭的話語。
「誰害的?」
「據府里人說,是夫人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不可能,花三倍的錢讓船回去。」
「是。」
什麼?回去?
我才不要回去,本來我就岌岌可危,回去豈不是作繭自縛?
不就是錢嘛,我還能花四倍的錢讓船繼續行駛呢。
只可惜我愛鳧水,這可是花五倍的錢也買不來的快樂。
我輕手輕腳而回,在船邊掛著的衰衣上扒下些許茅草將銀票裹緊。
隨即在外頭包上一面巾帕,最后方揣回懷中以防萬一。
過上一會工夫,船果真拐彎要掉頭返回,船上不知情況的乘客紛然吵鬧。
我趁著這股熱鬧勁,往下縱身一躍,濺起的水聲淹沒在吵雜聲中。
幸是炎夏,海水不至于太涼。
但卻異常迅猛,或許也有大船掉頭掀起的波浪緣故,好幾次我都差點被狂浪卷入其中。
太可怕了。
黑夜中我不大能認清方向,體力逐漸被透支,我只能順著水流往下。
就如一朵無根的浮萍,隨遇而安。
日漸東升,我浮到一處淺灘,這還未來得及歇息喘氣,視線就被不遠處一漂浮物給吸引住。
我使勁搖頭晃腦,盡力將垂在睫毛處的水滴給晃走。
再次望去,只見傅旬漂在湖面,衣衫被枯木勾住,在他的周圍沁出一片血跡。
02
我要救他!
這個念頭隨著我不安的情緒愈發強烈。
我重新扎進湖面,將他從枯木上解下來,帶回淺灘。
他的額間受了傷,除此之外,身上完好。
難道是船上的乘客不滿,在推攘之間他被推下海?
但以他的武功,還有身邊的護衛,應也不至于。
難道是那條船上早已埋伏殺手,他雙拳難敵四手,最后選擇跳海自保?
又或者說那護衛心懷不軌,兩人交手之時,他不小心失足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