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能再胡思亂想。
等他醒來,一切皆可明了。
我收起心思,著手扒下他的外衣,順走他懷中的小錢袋,再往淺灘靠近湖邊的方向蹭上一手細膩的泥沙,朝他的臉上抹去。
我連攙帶背地將他帶離此地,幸在路上碰見一輛要往城里趕集的牛車。
花了幾兩銀子,我們與貨一同被送進城。
這車夫也是個熱心腸的,瞧著我和傅旬狼狽不堪,就多嘴問了幾句。
但他既然問了,我就不好不順著他的話編一編。
他聽得動容,說要替我們姐弟倆尋一處好地方落腳,我激動地從錢袋子里掏出一粒碎銀以示感謝。
最后他將我們送到一處較為偏僻的小院子。
那位大娘見著我們臉生,衣衫狼狽,生怕會惹上事,不愿租借。
但瞧著我愿意多出一倍的價格,她就屁顛屁顛地給我請大夫去。
若是幾日的落腳,客棧應是首選。
但對于情況不明的傅旬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人多嘴雜。
大夫很快就來了,待我還算客氣,興是聽說我出手闊綽的緣故。
「姑娘,令弟身子并無大礙,只是這額間有傷,腦后或有淤血,不記事也是有可能的,先吃幾服活血化瘀的藥,醒來時再喚我來瞧瞧。」
「謝大夫。」
我接過藥方子,付過銀兩就閉門送客。
這院子雖小,但卻有后門,我記住藥方子上邊的藥材,就在后門處找一個看上去靠譜的小乞兒。
給一兩銀子讓他給我抓三服藥,藥抓回來再給他二十文當跑腿費。
他應下了,也算實誠,還帶回一小串銅錢。
我悉數接過,掰下二十文給他,與他約好明日抓藥的事,就關上門。
都說久病成醫,我沒病,但每每與名醫交談之時,我總能學到些東西。
我將藥包逐一打開對照,確認無誤之后才拎進小廚灶熬煮。
等待時刻,我掏出懷中濕透的巾帕,里頭的茅草被浸得濕透,最外頭的銀票濕了大半。
我小心將之掰開,放到灶上烘干。
等傅旬那個王八蛋醒后,我要狠狠敲詐他一筆才行。
傅旬在三日后醒來。
「你……我們是不是見過?」
我下意識撫上我的臉:「別廢話,我救了你,不求別的,我要三千兩,我們之間就兩清。」
「救了我?」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的服飾,在放眼四周,眉間微蹙,「我怎麼會在這里?」
「你本是在船上的,遇害被我救了。」
「船上,我在船上?」
我稍作一愣,回想大夫曾說過的他可能不記事,我小心試探道:
「你知道你是誰嗎?」
「我是……我的頭好痛,好痛。」
他抱頭滾床,我驚得跑到外頭讓大娘去尋大夫過來。
大夫一番施針后,方開口言道:
「姑娘,令弟腦后也受到碰撞,一時不記事也正常,我已為他施針緩痛,你照著新方子抓藥,也多與他說說往日的事,能恢復得快些。」
他說的話在理,但我總覺得他有一種不合時宜的喜色,就連新方子上的字都有些飛舞。
難道是因為能夠繼續賺我的錢而開心?
「姐姐。」
「誰是你姐?」
傅旬被我的氣勢唬住,聲音也低了下來:「剛才大夫與你說話的時候,稱呼我為令弟,這樣,你不就是我姐姐嗎?」
「你這腦子倒轉得快。」
「當然,我……」
我直接湊到他的眼前,雙眸直愣愣地盯著他:
「你是裝的吧?」
03
傅旬的眉心再次蹙起,半會輕笑一聲,聲音如朗月清風一般:
「姐姐,我是不記事,但我不是腦殘了。」
話落之時,他的嘴角依舊噙著笑,眸光中的寵溺之色嚇得我立馬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他的話讓我一時無言以對,他的臉更讓我一時不敢相看。
想起第一次相見。
他一襲水墨白衫,長身而立,手里撐著一把畫繪蘭花的骨紙傘。
溫潤如璞玉,端莊,周正。
毫無征兆地掠走我第一次心動。
卻讓我本就不缺的自卑心愈發泛濫。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也不敢奢望。
地上的泥竭盡全力方能窺一眼天上的云。
而天上云只需稍稍低頭便能瞧見一大片地上泥。
云泥之別,天差地別。
「我……我出去一趟。」
這已是三日工夫,傅家應也是到處尋他,出去打聽一下總會有消息。
我不該再留著他,他有他的路,我也有我的道。
他該與那適合他的女子白頭偕老的。
我提步欲離,手卻被抓住:
「姐姐,我怕。」
「你怕什麼,你這一身武藝上能斗土匪,下能治流氓,你是不記事,又不是腦殘了。」
我沒想到竟能這麼快就將這話給還回去。
心頭的微喜稍稍沖淡苦澀酸楚,不至于太難受。
傅旬并未將我的手松開,只溫柔地問道:「原來我竟這般厲害,姐姐,我是誰,又叫什麼名字?」
「你姓王,在家排行第八。」
「王……八?」
我心虛地別過臉,緊咬住下唇強忍著笑意。
他就是一只王八,就算長得帥,也是一只帥王八。
「那姐姐呢,姐姐排第幾?」
「你管我排第幾,一日是你姐姐,你就得稱我做姐姐。
」
傅旬乖乖地「哦」了一聲,但目光始終黏在我的臉上,炙熱,真誠。
對比之下的我很是不堪,渾身泛著流氓痞子的酸臭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