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心疼,但大夫卻說這是一件好事。
果然,不多久。
她就在房中抱枕痛哭,她叫阿娘,她喊阿爹,聲聲悲切。
我站在房外幾欲沖進去安慰她,可又害怕她見著我,見著我這個罪魁禍首,會控制不住情緒再次困住自己。
她哭了整整一宿,眼睛紅腫。
興是哭得累了,倒頭而睡。
過日見到她的時候,她站在槐花樹下。
明明是艷陽高照,我在她眼里卻見不到光。
回想起她那時喋喋不休的模樣,愧疚感瞬間壓得我喘不過氣,都是我,是我的錯。
要是當初她父親沒有救下我,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那她,就還會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
接下來的日子,我都不敢輕易來看她。
但每日都會叮囑府上的人要對她言聽計從。
兩年過去。
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就算一身素衣也難掩風姿。
她很聰明,我只教過她一次,她便能將府上的賬打理得清清楚楚。
我夸她時,她只是淺淺一笑。
究竟是不比以往在李家時笑得舒心。
后來,有戶人家尋了過來。
說是以前住在李家附近的。
他們曾與李家主商議她的婚事。
李家突遭橫禍,他們也是四處尋找她的下落。
離她守孝結束還有三個月。
他們就想著將她尋回去成親好有個安穩的落處。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里一直不舒服,就好像有塊大石頭壓著一樣,仿佛稍稍用力呼吸,就會痛。
她今年十六,也該成親了。
我閉上雙眸,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她的模樣。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我……我……我害了她父母。
她又怎麼會嫁給我?
我強迫自己不去想,但一想到她嫁給他人,與那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我就心慌,就著急,看著沙漏里沙一點點往下漏,愣生生從天黑坐到天亮。
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她叫李嵐一,我想讓她成為我的唯一。
日出東升。
我走到她的房外,正要敲門,她就開門了。
她喊我傅哥哥。
可我不想當她的哥哥。
我想……
「嵐一,你愿意嫁給我嗎?」
她瞳孔突張,我的心跳如雷。
我向來行得正坐得直,行君子之禮,端君子之姿。
可在這一事上,我承認是我小人了。
我瞞下那家人來找她的事,只想留住她。
但若是她不愿意,我就告訴她,并且從此不再。
「我愿意。」
她說她愿意。
她說她愿意!!!
我興奮得一夜沒睡,滿腦子都在想著以后該怎麼對她好。
三個月一過,我們成親。
她穿上大紅嫁衣的那一刻,陪我白頭偕老的人就有了具體的畫像。
她很好看,但也很緊張,看向我的眼睛都帶著怯意。
她應該是想到她的爹娘吧。
我沒有強迫,就靜靜躺在她旁側。
她很拘謹,連身都不敢側。
我也不禁緊張起來,連呼吸都不敢太重。
婚后。
她依舊害羞,我喚她一句夫人,她都臉紅好久。
她做事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萬事都力求完美。
我問過她,這樣開心嗎?
她說開心。
我真傻,真的信了。
偶然一次,我在外談生意時被下了藥。
撐著身子回來尋她,周公之禮后,她沒多大變化,并未因此變得與我親近。
說來也是。
誰會喜歡一個害過自己爹娘的人?
我自此不敢多逾矩,除了在每個暴雨天抱著她以外。
只是沒多久后。
她就病了。
她此前身子就不大好,我生怕是舊病復發,就遍尋名醫想將她治好。
恰時傅禮居心妥測,我擔心她知曉后病情會加重。
就瞞下來,還將傅禮的小妾迎進來。
我本以為他們不會傷害她,沒想到我竟在船上撞見了她。
她戴著假人皮面具,還扇了我一巴掌。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歡喜,她應是生氣了,她終于會生氣了。
可因傅禮的人在船上,我不好與她相認。
而且要裝作得知她墜湖后,掉船返回。
她跳船了,她能順著府里的湖道出來,定是熟悉水性的。
我跟著跳下,卻被嗆得夠嗆,狂浪肆意將我卷起,我一不留神就撞上漂浮的木塊,沒了意識。
待我醒來,我驚喜地發現是她救了我。
只是她臉上依舊貼著面具,我只好小心地問道:
「你……我們是不是見過?」
豈料她竟要與我兩清。
兩清?我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兩清的。
她說話時中氣甚足,眼神靈動,哪里有病人的模樣。
這小家伙,裝的。
不過我在她眼里看到了光,一種帶著希望的光,是在她入府之后不曾看到的。
看來她是決心要走的。
我就賭一把,賭她不會放棄我。
我就裝不記事。
但這小家伙不好騙,她很聰明,心眼子也多。
她會在請了一個大夫后,又請一個大夫來。
只是她不知道。
我在跳船之前,在鞋底夾層里塞了兩個古董銅錢。
既不怕濕,又能在我身無分文的時候取出來用。
那兩個大夫瞧見銅錢,眉笑眼開。
我就能名正言順地留在她身邊,喊她姐姐。
夏天雷雨多。
我惦念著她害怕,就跑到她的房間去。
在她抱住我的那一刻,我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留下來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