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是輕度,可這些年不知道為什麼,反而越來越重了。
我整晚整晚睡不著覺。
厭食。
看見鋒利的東西總想撞上去,
從沒有感受過開心、快樂這樣的情緒。
「一般來說,伴侶的陪伴和鼓勵,會讓病癥有所緩解的。」
「所以我還是建議你跟你先生說一下。」
桌子下,我的手漸漸捏緊了自己的病例報告。
跟陸仰說嗎,他知道了會有什麼表情?
大概是給我一筆錢,讓我治病?
陸仰總勾著我眼角,說喜歡我笑起來的樣子,
于是我就拿笑容在他面前偽裝自己。
他大概……
不會想知道。
我其實是只喪氣鬼吧。
6
我把病例報告疊好。
放進包里,然后回了家。
陸仰不會這麼早回來的,所以我有的是時間做飯。
我把我有抑郁癥這件事瞞得很好。
其實有時候我想,并不是我瞞得好。
而是陸仰從來就沒認真地看過我。
平心而論,他對我挺好的。
可好多事都流于表面。
我想,對他來說,我是個湊合的人。
因為我和他認識得久,因為我乖,我聽話,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眼里瘋狂的愛,從沒有落在我身上。
「抱歉,老婆。」
「會開晚了,餓了沒?」
男人進門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
這幾天他慢慢改口喊我老婆了,因為我倆的婚期確實將近。
飯菜我準備好了,盈盈的燈光下,我看著他。
幾度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他揚了揚眉,走到我身前。
俯身自然地解掉我圍裙的帶子,放柔了聲調。
「怎麼了?」
「委屈成這樣?」
「陸仰,我……」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把病例給他看。
偏偏這時候,他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男人接起。
那天他臉色猛然的變化,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冷漠,諷刺,失措,然后崩潰。
這樣的表情,我是見過的。
蘇婉玲宣布出國那天,我在他臉上見過。
解到一半的圍裙帶子不解了。
他猛地轉身,拿起掛在門口的外套,拿車鑰匙。
「有急事,我出去一趟。」
我想勾他的衣袖,卻觸及到他一瞬間的冷漠。
我知道,他是不想再朝我做過多的解釋。
關門的聲音。
將我,阻隔在他的門外。
7
剛開始,我以為是他公司出了什麼事。
可他一整晚都沒回來,
我給他發消息,他不回。
打電話,他就直接掛掉。
他回我消息本來就慢,可這樣掛我的電話,是頭一次。
后來,還是他朋友看不下去了。
告訴我,是蘇婉玲自殺未遂。
他守在她床邊,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蘇婉玲割腕,可連靜脈都沒割到,就薄薄的一條血線。
醫生診斷說是輕度抑郁。
這幾天,陸仰都守著她。
蘇婉玲聽不得電話的鈴聲,所以他把所有的電話都掛了。
蘇婉玲不要他跟其他人說話,所以他就沒回過任何信息。
我到醫院時,蘇婉玲縮在被子里,卸了妝,只露出一雙杏眼。
臉色蒼白,見了我,卻像被攻擊中要害的野獸。
「你把陸仰還我!」
「你憑什麼嫁給陸仰?你配不上他!」
她歇斯底里,我退后幾步,
明明前幾天她還光彩照人,這幾天,就成了這樣。
我張了張口,可是一瞬間失聲,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后我什麼都沒說出來,就被闖進病房的男人攥著手腕拉走了。
陸仰的臉色也不好,還穿著走時的藍襯衫,這三天,他大概都沒好好休息過。
我垂著眼,跟著他走。
醫院走廊上人行色匆匆,他把我拉到一處沒人的樓梯拐角,才松了手。
「蘇婉玲在國外得了抑郁癥,才這麼說話的,不是……」
「陸仰,我把你還給她,好不好?」
我打斷他的話,抬頭對他說。
他愣在那,問我: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不結婚了。」
「我把你,還給他。」
「……」
大概是沒想到這些話會由我說出,陸仰愣在那,然后握住我的手腕。
「好了別鬧了,蘇婉玲有抑郁癥。」
「她生病了,別跟她爭,好不好?」
我低著頭沉默了很久,才把那句話說出來。
「可我也有。」
他頓在那里,似乎有些被我氣笑了。
「你也有抑郁癥?」
「你那麼愛笑,怎麼可能有抑郁癥?」
「別鬧了,好不好?」
「……」
我愣在那,看他,看了一兩秒。
咽喉似乎被什麼東西掐住了,心臟浸入遲鈍的酸澀。
我只想快點逃離,離開這個地方。
于是我轉身,向醫院的出口走去。
陸仰沒有追上來。
8
我打了輛車,往家里的老房子那開。
其實我回家的次數真的很少。
就連結婚,都是電話里跟我爸說的。
他不在乎,說不想參加我的婚禮,說讓我媽去參加。
可小時候起我就一直在找媽媽,那個女人一年都回不了幾次國。
老家的房子據說要拆了,能分得不少拆遷款,
但我爸連問都警惕我問,因為這筆拆遷款他是要全給小女兒的。
他和……另一位阿姨生的小女兒。
穿過稍有些雜亂的小院子,我摁下了門鈴。
有個男人跑過來開門。
「星星,回家啦,累不累?」
「有沒有好好學習呀?」
男人寵溺的笑在見到我時僵在臉上,然后換了副語氣。
「你怎麼來了?」
「……」
「爸,我來看看你不好嗎?」
我從那極小的門縫中擠進家里。
他總是覺得我覬覦他的財產,不樂意我進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