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泉依舊在熟睡。
她睡相不太好,蹬被子,腳丫露在了外面。
我苦笑著看她,給她把被子掖好。
又打開自己的手機,把所有的錢全轉給了她。
最后,垂著眼看她。
對不起啊,裴泉。
我果然還是覺得……
活著好累啊。
……
山上的風雪真的好大。
我一步一步艱難地踩在雪地里。
摔倒了,就爬起來繼續走。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
但我知道我的終點就在這了。
在山上摔死。
在風雪里被凍死。
被山上的野獸殺死。
怎麼樣都好,我可以解脫了。
我終于可以解脫了。
在泥潭里被一遍遍沖刷的人生。
滿是黑暗的人生。
窺不到光明的人生。
我倒在雪地中,最后一次看著這世界的夜空。
只是風雪太大,沒有北極星了。
我們一起找到的北極星。
我閉上了眼睛。
……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
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不想睜開眼睛,可是是她在喊。
可是冰雪落進皮膚里已經麻木了。
她的頭發,蹭得我臉頰有點癢。
「安安,醒醒,別睡。」
「安安,我們要出去。」
我聽到她沙啞的聲線,她也是女孩啊,怎麼背得動我的。
怎麼找到我的。
怎麼要找我的。
我在她的背上哭。
就這麼哭,一直在哭。
我突然發現,我們肌膚相貼的地方是僅剩的溫度了,
為什麼要找我啊。
為什麼要救我啊。
我是個沒用的人。
為什麼要救一個人生早已沒了意義的人啊。
「安安,抑郁癥患者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
我突然聽見她問我。
我緊緊摟著她,慢慢地說。
「是一片銀灰色。」
「雪花匯聚成野獸朝我們跑過來了。」
「遠方的松林是大海,天空吊著的是白云。
」
「山上有人在唱歌。」
「什麼歌?」
她問我。
大概是想讓我保持著清醒。
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回答她了。
她摔了個跟頭。
我和她一起倒在雪地里。
她跑過來緊緊抱著我,拖著我走。
「安安,安安,醒醒。」
「我也會唱歌的呀,是童謠,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唱完了,我們就一定能走出去。」
「安安,聽我唱歌好不好?」
曠無邊的雪地之中,突然響起了歌聲。
她馱著我,聲音顫得不成樣子,邊走邊唱。
「白茫茫的山上落雪花。」
「落在女孩的心尖上。」
「長長的道路有燈光。」
「雪花一片一片。」
「不見啦。」
「……」
寒風還在呼嘯著。
我伸出被凍得毫無知覺的手。
握住了她的袖口。
21
人聲,跑動聲,醫療器械的聲音。
我聽見有人在大哭。
有人在責罵。
我睜開了雙眼。
一個女人撲倒在我的病床邊。
「安安,安安,你醒了?」
「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面前的女人面容有些陌生,原來是我媽。
我直直地盯著她。
我爸在我身旁搓手。
憋了好久,才冒出三個字:對不起。
然后又傳來我媽責罵我爸的聲音。
說怎麼不早點發現我抑郁癥。
他們倆爭吵時,我猛地坐起,然后往病房外跑。
跑時摔了一跤,然后我想起來接著跑。
被人扶了一把。
「怎麼了?安安?」
是……陸仰。
他擔憂地看著我,我猛地推開他。
大概是被我的眼神嚇到了。
他愣在那。
可我不想管這群人。
我就想知道。
想知道。
我被救出來了,那裴泉呢。
裴泉應該也……
這是離雪山最近的醫院。
再加上晚上雪很大。
事故發生的頻率高。
來來往往全是搜救隊和醫生。
場面有些慌亂,我撞到了好幾副醫療器材。
終于抓到了醫生。
慌亂地問他跟我一起被救出來的女生的情況。
可他沒理我,照顧其他病人去了。
我焦躁地四下尋找。
突然,瞟到了一個熟悉的身份牌。
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停住了。
光影,人聲,波紋。
我愣在那。
看著。
就這麼看著。
被推出來人。
身上蓋著白布。
蒙住了臉面。
……
好像不知何時,耳邊傳來嘈嘈雜雜的幻聽。
一句一句,好多好多。
全是她對我說的話。
「安安,你自己都滑不穩,還要保護我啊?」
「怎麼會沒用啊,你有用,你天下第一有用,知道不?」
「如果一直逃避能讓你開心,那就讓我一直陪你逃避,好嗎?」
「我喜歡你。」
「明天會更好,對吧?」
……
「白茫茫的山上落雪花。」
「落在女孩的心尖上。」
「長長的道路有燈光。」
「雪花一片一片。」
「不見啦。」
「……」
……不見了。
番外
「陳總,恭喜您,收購了陸氏集團。」
「在未來的發展道路上,您可謂是前途一片光明!」
記者發布會上,對著不斷亮起的閃光燈,我一直保持著體面的微笑。
直到忽然有人打斷采訪,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據傳,陸氏集團的前總裁陸仰和您曾經是夫妻關系。」
「此次收購,是否存在個人恩怨的因素?」
「陸氏總裁鋃鐺入獄,又是否和您有關系?」
這種花邊雜志的花邊問題,我本來不必回答的。
可這次,我卻理了理話筒,低頭發言。
「這次的收購只是正常的企業合并。」
「至于陸仰先生的牢獄之災,我只能說,完全出于其資金管理不當及違法亂紀的行為。」
閃光燈對著我狂閃。
下面好幾個問題我都對答如流。
發布會結束后,我才得空喝一口水。
秘書在我身邊小聲說。
「這群記者,把你當什麼人了都。」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