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拿錯,是我的東西。”趙晏輕聲,“旁人送給我的禮物。”
“那就好,奴婢替您收起來。”錦書不疑有他,小娘子在涼州人緣頗好,此番南下歸京,只怕終生不會再回去,有人贈她一份厚禮留作紀念,也在情理之中。
趙晏沐浴完畢,穿著寢衣坐在窗邊,已是將近子時。
月色隱沒,晚風涌入,燭火在琉璃燈罩中跳躍,搖搖欲止。
她靜坐許久,那塊白玉佩伴隨著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聲音,揮之不去地在腦海中浮現。
……
“我身上沒有足夠的銀錢,先用此物抵押,將來你拿著它到洛陽找我,會得到應有的報酬。”
“你這個人,說話遮遮掩掩,洛陽那麼大,你讓我去哪找?依我看,你就是存心想騙……”
“君子一諾千金,到時候,你就去牡丹開得最盛的地方,我會在那里等你。”
……
她深吸口氣,緩緩嘆出,內心斗爭片刻,止住了打開妝奩的沖動。
前塵已矣,再看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她把玉佩壓在一處最隱蔽的角落,本想慢慢忘記,誰知卻反而讓它躲過了被變賣的命運,隨她回到洛陽。
但可惜,永遠不會有人來兌現承諾了。
彼時與她拉鉤的少年,就像那些答應要來京城找她喝酒的鄉親一樣,已經葬身在遙遠的邊關。
她甚至沒有機會看清他面具下的容貌,問一問他真正的名字。
-
翌日,趙晏一如既往早早醒來。
她在院中練了一套劍法,陪父母弟弟用過早膳,便回到屋里看書。
熟悉的商人們都知道她喜歡各種稀奇古怪的書籍,從話本到游記、雜學,不一而足,就代為四處搜羅,一摞又一摞地交給她。
這些是她為數不多從涼州帶回的物品。
半上午時,錦書推門而入,神秘兮兮道:“小娘子,外面來了客人,衛尉寺的孟少卿,還帶著自家公子。”
趙晏離京三年,不大清楚這些官署的人員變動,正思索孟少卿是何方神圣,錦書又道:“起初大家都以為他們是來拜見老爺,但沒多久,二少爺和少夫人就被傳了過去,所以十有八/九,孟少卿是有意讓孟公子與小娘子結親。”
趙晏聞言,并未覺得驚訝。
祖父的名聲擺在那,想與趙家聯姻之人向來不在少數,如今父親再立戰功,前途一片光明,勢必會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婚事上。
只是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
她放下書,起身道:“走吧,我們也去看一看。”
錦書遲疑:“小娘子,這……您就這樣去嗎?”
雖說老爺和夫人皆非世家出身,趙家不像京中某些大族那麼講究規矩,但事情尚在商議,小娘子便要過去一探究竟,終歸是不合禮數。
“當然不。”趙晏促狹一笑,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客人來訪,必定要有人端茶倒水、添置點心瓜果,我穿你的衣服進去。”
-
不多時,趙晏扮做婢女,和錦書一道去往堂屋。
剛巧在門外遇上趙夫人身邊的仆婦,趙晏叫住那位嬤嬤,不由分說地接過了她手中的托盤。
一進門,便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
孟少卿孟元博,說來還算是皇親國戚,其夫人嘉順長公主是先帝庶妹,論輩分,今上還得稱她一聲姑母。趙晏曾在宮宴上見過這位孟駙馬,那時候他還不是衛尉寺少卿,因此錦書剛才提起,她完全沒有想到他身上。
至于另一位,孟少卿的兒子——
還真是冤家路窄。
第5章 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孟公子坐在孟元博下首,玉冠束發、錦袍加身,打扮得光鮮亮麗。
他的面頰和脖頸處有星星點點的紅印,盡管已經用脂粉遮蓋,但卻逃不過趙晏的眼睛。
她知道那些痕跡來源于何。
看來昨天的茶水不夠燙,他還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里。
迎著一眾家人略帶驚訝的目光,她若無其事地將瓜果點心逐個擺上桌案。
經過孟公子時,明顯感覺他身形一僵,隨即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中的茶杯。
她面不改色,看杯子已經見底,提起茶壺為他加滿:“孟公子慢用,當心燙。”
話音平淡,似乎只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孟公子始料未及,昨日在南市遇到的小娘子竟是趙家婢女,一時驚怒交加。
驚的是這奴婢認出了他,定會將他編排趙景明的話如實上報,他和趙家的聯姻多半是不成了。
這倒無妨,反正他本就不想娶個武將家的女兒,今日被父親押來,內心一百萬個不樂意。
但更多的是憤怒,區區一個婢女,竟如此猖狂,害他變成落湯雞,在大庭廣眾之下丟盡了顏面。
當時情形歷歷在目,他的臉色青白交加,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借著喝茶平復稍顯急促的呼吸。
趙晏抬眸,剛巧對上他的視線。
只一瞬,她就移開了目光,纖長睫毛宛如蝶翼,遮住清澈剔透的眼瞳。
孟公子莫名背后一涼,如同墜入了冰泉寒潭。
昨日她也是這樣的眼神。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恍惚中,仿佛看到她在面前一晃而過,形似鬼魅,難以捕捉,他甚至沒弄清一切是如何發生,伴隨著茶壺四分五裂的脆響,熱茶已兜頭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