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帷掀起一角,旁邊的桌案上扣著本書,他半個身子隱沒在陰影中,面容愈發顯得輪廓分明,昔日少年的稚嫩逐漸褪去,精雕細琢的五官恰似上天最慷慨的恩賜。
他依舊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好看的郎君。
當初,她便是被這張臉蠱惑心神,一時沖動,寫下了《鳳求凰》中的那句話。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她沒有因為美色當前而放他一馬,悠悠在地毯上盤膝落座,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裙擺,嘆息道:“方才有個登徒子藏頭露尾、窺伺我的行蹤,我把他揪出來之后,本想押去官府,豈料他發現自己打不過,就用了些不上臺面手段暗算我,簡直無恥至極。”
姜云琛:“……”
他輕咳一聲,點頭附和:“是挺可恨。”
趙晏卻不肯善罷甘休,她從袖中拔出匕首,在細長靈活的指間轉動把玩:“我真后悔手下留情,就該給他一刀放放血,或者往那里狠踹一腳,讓他永遠別想再作案。”
“趙晏,趙娘子,”姜云琛嘆了口氣,表面一本正經,耳朵尖卻不易覺察地染上緋紅,“你說你一個姑娘家,講話能不能含蓄些?”
“我向來如此,殿下頭一天認識我嗎?”趙晏笑意盈盈,不答反問,如愿以償地看到那抹嫣然在他白皙的肌膚上蔓延開來。
姜云琛難得啞口無言,頓了頓,轉移話題道:“你不是還要去抓登徒子,別耽誤時間了。”
“可是我親眼看到他跑來這邊,消失在殿下的馬車附近。”趙晏環顧四周,“你確定他沒藏進車里?他能在我手底下逃脫,還算有點本事,我怕你一不留神被他傷到。
”
姜云琛:“……”
他覺得趙晏必定是故意的。
馬車統共就這點地盤,去哪藏那麼大一個人?
她的余光一直有意無意向他掃來,難道是懷疑他被登徒子奪舍……
呸。
什麼登徒子。
而且她后半句幾個意思?
從她手底下逃脫、還算有點本事的,可以輕而易舉地傷到他?
就差把“瞧不起人”四個大字明目張膽地寫在臉上了。
姜云琛的腹誹一句接一句,卻只能忍氣吞聲,搪塞道:“多謝關心,他應當是逃去了別處。你還是盡早返回,免得讓家里人擔心……你同誰一起來的?小三郎?”
趙晏見他故作淡定,便順水推舟:“沒錯。”
又道:“今日是宋國公大壽,殿下怎麼沒去赴宴?”
哪壺不開提哪壺。
姜云琛正思考如何詢問霍公子的事,隨口道:“我本來就不愿意和他們扎堆,加上嘉順長公主無理取鬧,嘉寧長公主在旁邊拱火添柴,我聽著煩不勝煩,索性先走一步。”
然后不回宮、不去梁國公府,專程繞路來南市,到了望云樓不用午膳,卻躲在馬車里看書。
這是哪門子的閑情逸致?
趙晏有心調侃,但想到他對付孟家也算幫她的忙,便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她起身:“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殿下清凈了,告辭。”
說罷,掀開車簾便要出去。
姜云琛下意識想叫住她,但話未出口,趙晏突然折身回來,將一樣物品遞到他面前。
是他掉落在雅間里的斗笠。
姜云琛臉色微變,抬手去接,旋即反應過來,立刻止住動作,卻為時已晚。
“你知道這是什麼?還是說,這就是你的東西?”趙晏一把將斗笠拍在他胸前,整個人倏然湊近,成功從他微微收縮的瞳孔中捕捉到稍縱即逝的慌亂。
她跪在柔軟的地毯上,身體前傾,大半個重量都支撐在那一只手,她的鼻尖幾乎與他相貼,已經可以感覺到他稍顯紊亂的呼吸和斗笠之下急促的心跳。
此君裝傻充愣的本領爐火純青,可身體的反應卻不會說謊。
是以她故意去而復返,只為殺他個措手不及。
姜云琛有心辯解,但看著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一時竟喪失了所有語言。
她早已不再是三年前稚氣未褪的女孩,明媚奪目的容貌猶如燦爛朝陽,眼眸清澈見底,映出他的影子,肌膚欺霜賽雪,宛若素白無瑕的冷玉,鼻端的氣息卻溫熱,夾雜著清甜芳香,與他的吐納交纏在一起,儼然不分彼此。
霎時間,他仿佛看到了遙遠天山上的冰雪,又如同置身烈日下的戈壁荒漠。
他無法直視她的眼睛,垂眸望見她柔嫩似花瓣的唇,又慌忙移開。
再往下,脖頸秀美瑩白,胸口隨呼吸輕微起伏,玲瓏曲線一覽無余。
他觸電般別過頭,本著“非禮勿視”的念頭闔上雙目。
趙晏只當他做賊心虛,飛快地捉住他的手腕,摸到瘋狂跳動的脈搏。
“睜眼,別裝瞎。”她對他這副掩耳盜鈴的模樣非常鄙夷,“敢做不敢當?可惜現在人贓俱獲,登徒子,你還不認罪?”
第16章 他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姜云琛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他倒不是故意裝死,只因趙晏此刻離得太近,他怕稍有不慎就會與她產生接觸。
方才摟腰還能說情非得已,倘若鼻子或嘴唇碰到一塊,他今天非得坐實這登徒子的罪名不可。
雖然她早晚會嫁給他,但現在終歸是名不正言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