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公子說,他要參加明年的科考,待他蟾宮折桂,我就能風風光光地嫁給他。”趙五娘看罷書信,輕柔地貼在胸口,“但我不介意這些,功名利祿皆是身外之物,我只求與他白頭偕老。”
她面若春桃,眉目含情,嘴角蘊著淺淡微笑,讓趙晏想起趙媛曾經提及心上人時的樣子。
“堂姐可以給霍公子回信,我愿代為轉達。”她提議道,“有祖父和祖母撐腰,就算我每天來探望堂姐,伯母也不能說什麼。”
趙五娘眼睛一亮,當即起身下床,走到桌邊鋪紙研墨。
不多時,她將晾干的信箋裝進信封,紅著臉交給了趙晏。
“讓你見笑了。”趙五娘赧然,猶豫了一下,小心地試探道,“晏晏,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趙晏回答得不假思索,“比起男人,還是刀槍棍棒更合我心意。”
趙五娘撲哧一笑:“也是,你在宮里長大,見慣了神仙似的貴人,尋常郎君哪能入你的眼。”
她絮絮說起自己與霍公子的故事,中元節在城外放河燈時一見鐘情,但都是矜持委婉的性子,誰也沒勇氣上前詢問對方的身份。
本以為緣盡于此,誰知幾天前李尚書家千金舉辦詩會,兩人均在受邀之列,這次,霍公子悄悄贈給她一首詩,她解讀出其中潛藏信息,是約她八月十一中午望云樓相見。
趙晏聽她娓娓道來,不禁有些出神。
直至趙五娘說完最后一字,問道:“晏晏,今晚你能不能在這邊陪我?”
趙晏點頭答應,讓婢女去告知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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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趙晏與趙五娘同塌而眠,兩人起初還在說笑,后來趙五娘漸漸沒了聲。
趙晏望著頭頂幔帳,白天堂姐問的那句話不受控制地在耳邊回響。
——晏晏,你有喜歡的人嗎?
她心想,曾經應當是有的。
而且她以為,那個人應當也有些喜歡她。
雖然之后發生的一切證明,她只是在自作多情罷了。
她閉上眼睛,默念內功心法,驅散掉腦海中紛至杳來的久遠回憶。
半晌,她的識海歸于平靜,墜入黑甜。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就好像怕什麼來什麼,她極力摒除雜念,卻仍然夢到了三年前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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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九年,正月十五,上元節。
趙晏原本與姜云瑤約了一同賞燈,然而當她策馬來到南市望云樓,卻不見公主殿下的身影。
只有姜云琛百無聊賴地等在那,對她解釋道:“阿瑤感染風寒,今日無法赴約了。”
趙晏問過好友病情,得知她已服藥睡下后松了口氣,但又不免生出幾分遺憾。
兩人對今日期待許久,甚至提前很多天做好安排,把計劃要逛的街區和店鋪列了一張清單,錯過就得再等一年了。
而且那些百戲團和行商攤位并不在京城常駐,這或許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她倒是可以自個逛,但沒有阿瑤,孤身一人,終歸少了許多樂趣。
“走吧。”姜云琛忽然道,“我同你去別處看看。”
趙晏以為耳邊出現了幻聽,左右打量,確定這里是望云樓后院,周圍沒有第三個人,適才狐疑地看向姜云琛:“殿下是在與我說話?”
姜云琛:“……”
他面無表情道:“你去不去?”
趙晏確定是他發出的聲音,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依舊不敢相信:“難不成你也……殿下,你沒有發燒吧?”
姜云琛轉身就走,沒出幾步,又折回來。
“趙晏,你怎麼這麼多話?”他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腕,“現在你沒得選了,不去也得去。”
“還有,到了外面不許再叫‘殿下’。”
“那我叫你什麼?”
“你和阿瑤是朋友,叫我一聲兄長也不為過。”
“誰要你做兄長,你這是占我便宜!算了,我就叫你‘公子’吧。”
“……”
“公子。怎麼樣?”
“……隨便你。”
兩人拉拉扯扯,走向繁華如織的燈市。
第19章 才不是幽會,誰要和他幽……
出了望云樓,走在街上,趙晏仍覺匪夷所思。
姜云琛屈尊枉駕和她逛燈會,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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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她和姜云瑤興致勃勃地討論夜市上可能存在的新奇玩意兒,姜云琛從旁邊經過,輕飄飄地丟下一句“幼稚”。
他湊近掃了一眼她們的清單:“這些宮里不都有嗎?何必專門跑出去看?”
每年元夕,帝后都會設宴,邀請皇室親眷和一些高官顯貴賞燈、觀百戲。
這一輩的皇子公主少,但由于今上的祖父子嗣繁多,眾位親王郡王和長公主們攜家帶口,聚在一起也頗為熱鬧。
“你懂什麼。”趙晏擋住字跡,“尊駕高高在上,還不準阿瑤與民同樂嗎?阿瑤微服私訪,我自當奉陪,又關你何事?”
這話在旁人聽來堪稱“冒犯”,但她與姜云琛認識八年,私底下拌嘴早就習以為常,有時候吵到一半還會動手,打完誰也不記仇,轉頭又開始唇槍舌戰。
當然,這是她和他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有姜云瑤知曉。外人面前,還須得端出禮儀備至的模樣,否則就算帝后不介意,趙家也絕無可能放縱她如此僭越。
她總覺得,姜云琛平日里驕傲不可一世,卻唯獨能夠容忍她屢次“以下犯上”,純粹是因為珍惜她這個難得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