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褪去沉重的禮服和發飾,穿著寢衣出來,正待讓宮人準備些宵夜,卻見桌上已經放了熱氣騰騰的食物,都是她喜歡的口味。
“是太子殿下特地囑咐膳房為您準備的。”宮人解釋道,“您餓了一整天,不妨先用些。”
“殿下有心了。”趙晏知曉她們都是皇后送來、幫助燕國公府的婢女熟悉宮中事務的,便客氣回道,“我不習慣太多人伺候,你們都下去吧,留我的婢子在這候著就好。”
宮人們規規矩矩地行過禮,魚貫退出。
趙晏在桌前坐下,毫不客氣地吃了個飽,旋即洗漱一番,徑直爬上床榻,便要睡覺。
錦書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您這就要歇了?”
趙晏蓋著被子,聲音有些含糊:“我現在累得很,你也退下吧,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她刻意加重了“任何人”三字,翻了個身,合上眼睛。
錦書:“……”
她心里七上八下,見小娘子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著,只得輕輕退出內殿。
趙晏無聲地彎了彎嘴角。
這是她計劃的第一步,大婚當夜就將太子拒之門外,還自顧自睡著,以姜云琛的驕傲,定然不能忍受,說不定明早就要去帝后那里鬧著要休妻了。
如此最好。
她的理由可是充分得很——原想等他,誰知實在太累,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被子為何蓋在身上?
她睡著了,一無所知,許是婢女們怕她凍著,給幫忙蓋的。
任何人不得打擾?
迷迷糊糊神思不清醒,在家里說慣了,下意識脫口而出。
她清晨熬到傍晚,確實有些疲憊,加上床榻舒適平整、衾被溫暖柔軟,很快便墜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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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承恩殿的安靜相比,此時前院正熱鬧。
太子納妃,乃是難得一遇的盛大慶典,皇親國戚、群臣百官皆來道賀,眾人觥籌交錯、把酒言歡,興之所至,還成群結伴地翩翩起舞。
姜云琛神不知鬼不覺地讓陸平把自己喝的酒換成了水,耐著性子與他們走過場。
臨川王托病缺席,嘉寧長公主派了長子前來應酬,他還頗有些失望。
若是兩人在場,他定要與他們共飲三杯,聽他們恭祝他與趙晏新婚大吉。
一想到趙晏還在承恩殿等他,他的心情更好,對待平素看不慣的酒囊飯袋們都客氣了許多,臨川王世孫與明德郡主一同來敬酒,他也什麼都沒說,客客氣氣地飲下……杯中的清水。
姜云瑤舉杯款款走來,眼圈有些泛紅,不知是已經喝醉還是因為別的。
她眨了眨眼睛,穩住心緒,用略顯沙啞的嗓音輕聲道:“阿兄,你絕不可負她。”
姜云琛換回酒水,一飲而盡:“我既得趙晏為妻,此生永不相負。”
姜云瑤笑笑,用帕子拭去眼角淚痕。
酒過三巡,姜云琛囑咐內官們處理后續事務,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沒喝幾杯真正的酒,靈臺一片清明,只是想到趙晏如花的笑靨,腳步不覺加快。
念及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那些為數不多的酒意涌上來,讓他臉上有些發燙。
他和趙晏從小打到大,肢體接觸早就不是稀罕事,但若是同床共枕、寬衣解帶……
還怪難為情的。
腦海中浮現出一些久遠的回憶,他忙不迭打住,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確認自己身上沒有一絲酒氣,適才大步流星朝承恩殿走去。
見機行事吧,如果趙晏主動投懷送抱,盛情難卻,他也不該拂她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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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書聽聞通報聲,驀然一驚,連忙與婢女們下跪行禮。
她想著小娘子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覺察到外間這麼大的動靜,想必會醒過來,誰知里面安靜得落針可聞,似乎連個翻身都沒有。
姜云琛令眾人平身,徑直進入內殿。
想象中倚在床邊、面目含羞的少女不知去了何處,只有幔帳垂落,衾被鼓出一個人形,透過影影綽綽的輕紗,隱約可見她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鋪灑開來。
——還是背對著他的。
姜云琛:“……”
錦書跟在后面,也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小娘子差遣她們退下的時候簾子還好好的,中途她進來查看情況,也紋絲不動,現在怎麼……難道是小娘子聽見外面聲響,故意為之?
她心里直打鼓,撲通跪地:“殿下,娘娘等您許久,實在撐不住便睡了過去,奴婢怕她感染風寒,于是就……奴婢甘愿領罪,請您莫責怪娘娘。”
“無妨,她忙碌一天,確實需要休息。”姜云琛按捺心中難以言喻的失落,令她們退下。
趙晏既已睡著,擾人清夢似乎不大地道,他沉默著在榻邊坐下,兀自寬衣解帶,輕手輕腳地躺在她身側。
床榻寬敞,足夠躺四五人,但趙晏卻靠在邊角,僅留了可容一人側臥的空間。
他想越過她去里面,但又覺得萬一她半夜不小心滾下床,摔傷可就不好了。
便試探著伸出手,將她往里面挪了挪。
趙晏無知無覺,仿佛早已睡熟。
然而姜云琛收手時,不經意從她鼻端擦過,頓時覺出幾分不對。
旋即,他像是為了確認般,再次探了探她的呼吸,終于確定她是在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