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一絲愧疚,想到這三年里,她在姜云琛心中就是個恬不知恥、對他念念不忘、做夢都想嫁給他當太子妃的人,便氣不打一處來,只覺自己當初瞎得離譜。
好在她也僅是喜歡他的臉,否則像話本里那些癡心錯付、被情郎拋棄的女子,遭此打擊,還不得心如死灰、肝腸寸斷。
她對他一時動心,不過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又與她朝夕相處罷了,換做另一個人,她興許也會產生同樣的感情,倘若阿瑤是個皇子而非公主,肯定早就沒姜云琛什麼事了。
如實想著,她心中安定下來,剩余的一縷意識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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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呼吸變得綿長,這次是真的睡了過去。
姜云琛看她半個肩膀露在外面,想幫她蓋好衾被,但手伸到一半,卻在即將碰到她時停住。
算了,她好不容易睡下,若再把她弄醒,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橫豎她穿著寢衣,室內地龍燒得正旺,不至于吹風受凍。
幸而喜帕沒有被她壓到,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想著明早兌點顏料糊弄過去。
隨即,他輕手輕腳地起身,躺在旁邊一張矮小的床榻上。
這原本是婢女守夜時休息所用,但今晚洞房花燭,錦書等人頗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床鋪空空蕩蕩,連條多余的衾被都沒有。
他拾起外衫湊合蓋上,倒沒覺得多冷,只是趙晏所言在腦海中翻來覆去,讓他遲遲無法入睡。
她說,她根本不想嫁給他。
她還說,她要與他和離。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他會錯了意。
他滿心期待著她提出婚事,跟隨她去南市望云樓,想方設法促成這場聯姻,悉數成了笑話。
可是,當年她明明……
他閉上眼睛,逐字逐句回憶她那番話,每想起一個字,心頭那種冰冷沉重的感覺就加深幾許。
內殿溫暖如春,他卻仿佛置身寒風暴雪肆虐的山谷。
——自從殿下把我的心意棄如敝履的那一刻起,我就對您不存在任何奢想了。
神思一凝,他心中驟然涌上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他扔紙條的時候,難道被趙晏撞了個正著?
霎時間,所有血液直沖天靈蓋,轉瞬又如一把大錘當頭而下,將他整個人砸懵了。
他睜開眼,怔怔地看著天頂,第一反應是,怎麼可能?
如果趙晏當時就在門外或者窗外,她不該氣得火冒三丈,直接沖進來把他揍一頓嗎?
可是她沒有。
她悄無聲息地離去,次日便北上涼州,三年里未曾給過他一封信。
彼時,他驚訝于她的不告而別,問起阿瑤,阿瑤說,趙晏的母親和弟弟決定隨她父親赴任,她舍不得與他們分別太久,于是一同跟了去。
趙晏給好友留了信,又親自提筆向帝后陳情,自稱不該身為公主伴讀卻擅離職守,但希望他們看在她想要盡孝的份上原諒她一回。
唯有他,未曾收到她的哪怕是只言片語。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他安慰自己,她走得匆忙,必定是沒來得及。
現在回想,都是自欺欺人罷了,她若有心,即使一句話也足夠。
他后知后覺地明白,當時她已經心灰意冷,可他仗著那張字條,有恃無恐,還以為她是因他沒有回復而賭氣,只要他親自去涼州,兩人就會和好如初。
殊不知天意弄人,他未能在涼州見到她,從此錯過她整整三年。
現在,她不喜歡他了。
姜云琛望向床榻,層層疊疊的幔帳垂落,將那個纖細窈窕的身影籠罩其中。
他忽然發現,所謂對她知根知底、了如指掌,也只是他自詡的而已。
若他當真熟悉她的脾性,該猜到她把字條夾在他書里之后,會偷偷折回來查看情況。
也該猜到她遠走他鄉、對他不聞不問,是因為看見他糟踐她的心意。
而非一再誤解,導致她徹底與他圖窮匕見,連僅存的假象都不想再偽裝。
他緩緩嘆出口氣,思緒回到三年前的某個傍晚。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他也不會在心慌意亂中扔掉她的字條,或許他和阿瑤可以勸說她留下來,再抽時間陪她去涼州探望父母和弟弟,而且……
她若與他互通心意,可能早已心甘情愿地與他成婚。
但現在,一切都遲了。
他關閉視覺,任由黑暗將自己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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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九年,三月。
傍晚夕陽西沉,余暉灑落,為琉璃瓦和庭院中的草地鍍上一層金紅。
掌風呼嘯,衣擺獵獵,兩人一來二去,已拆了數十招,仍打得難解難分。忽然,姜云琛故意賣出破綻,趙晏當即欺身而上,卻在他以為她中計、試圖反戈一擊時,瞬息變招,將他撲倒在地。
兩人滾作一團,姜云琛擒住趙晏的手腕,打算反剪在她背后,這個動作讓他和她的身體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冷不防地,他感覺到胸前一片柔軟,先是愣了愣,腦子里瞬間炸開。
剎那的失神讓他錯失良機,她轉守為攻,一鼓作氣將他壓在身下,抬手卡住了他的脖頸。
她跨坐在他腰間,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額前沁著薄汗,面頰白里透紅,眼中卻流露出一抹摻雜著疑惑的失望:“這局不算,你沒有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