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發絲被汗水打濕,黏在白皙如瓷的臉頰上,她抬手撥開,留下一道染著血跡的印子,衣衫沾滿砂石和泥土,整個人只能用狼狽不堪來形容。
但她的眼眸卻亮如星辰,眨動間,仿佛在空氣中劃出晶瑩剔透的弧光。
那雙眼睛從此烙印在他心里。
或許也是自那時起,她不再是單純以對手、而是另一種隱晦不明的身份,悄然走進了他心里。
她的努力終究沒有被辜負,之后某次與他比試,逮住他的破綻,以雷霆萬鈞之勢出腿,將他鏟倒在地,引得老將軍贊不絕口。
師父再也沒有將她當做先天弱勢的女孩、太子的陪練,對兩人一視同仁,一身本領傾囊相授。
此時此刻,她牢牢禁錮著他,殊不知他正在經受身心的雙重折磨。
姜云琛喉結微微一動,閉了閉眼睛,低聲道:“我認輸。”
說罷,打死不肯再吐露半個字。
“還有呢?”趙晏乘勝追擊,見他面色潮紅、嗓音低啞,呼吸愈發急促,不禁納悶。
她既沒碰他傷處,也沒妨礙他喘氣,他怎麼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總不會是內息走岔、被反噬了吧?
這就有些嚴重了。
她一邊鄙視他功力“日退千里”,一邊不甘心地放開他,扔下長刀去摸他脈搏。
姜云琛卻忙不迭起身,飛快躲開她的手,落荒而逃。
就好像接受她的幫助很丟臉似的。
趙晏:“……”
好心當成驢肝肺,不要拉倒。
看他還能行走,應當自行調息一時半刻就能恢復,她也懶得多管閑事,轉身回屋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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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琛這一去果然去了許久,趙晏快吃完時,他才施施然出現,穿戴整齊,乍看倒是人五人六。
她喝掉最后一點羹湯,起身離開,顯然不想與他共處。
“趙晏。”姜云琛叫住她,“下午我要去趟梁國公府。劍南道、尤其是安南都護府那邊的事,我外祖父和舅父知道不少。”
“殿下去何處是自由,不必向我匯報。”趙晏腳步不停,走向內殿。
顯然是要等他離開再出來。
姜云琛本想邀請她同行,見狀只能改口:“他們說了什麼,等我回來告訴你。”
趙晏置若罔聞,身影消失在簾幔后。
宮人們要撤下太子妃用過的膳食,姜云琛卻不以為意地拿起湯匙,將剩下的羹湯舀入自己碗里。
“不必再做了,節省些好。”他示意眾人退下,自然而然地夾起一塊點心。
眾人面面相覷。
這頓早膳本就是按照兩人共用的分量準備,剩余還有不少,但太子素有潔癖,太子妃又“雨露均沾”地染指了每道食物,依照太子的脾性,定會讓膳房重新另做。
誰知他一反常態,神色間也未有任何不快或勉強。
眾人領命退下,只留陸平和幾名內侍在旁伺候。
陸平的心情有些復雜。
太子一回顯德殿就直奔浴室,還不讓人進去服侍,半晌才出來。
他正蹊蹺,突然想到太子妃將太子壓在身下的場面,忽然明白了什麼。
看來太子也不是不行,得分時候和場合。
但……總不能每次都先打一架吧?這是什麼情趣和癖好?
算了,總比不行來得強。承恩殿那麼大,也夠兩人發揮了。
他低下頭,一言難盡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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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不是朝參日,趙晏生怕姜云琛再過來賴在她這,好在半上午時分,皇帝傳他去議事,她落得清凈,自己看了會兒書,起身出門透氣。
以前她經常隨姜云瑤來東宮,但大多時候都是待在麗正殿,偶爾跟姜云琛借書,或者欣賞他新得到的字畫,也會去顯德殿小坐。
唯一一次破例,便是偷偷跟他爬墻翻窗進入承恩殿。
事到如今,來都來了,她決定不放過這個機會,仔細逛逛其他宮室和園子。
趙晏帶著錦書,又找來一個平時在姜云琛身邊伺候的內侍,一同朝后花園走去。
有人領路,自然比沒頭蒼蠅似的亂轉省心。
姜云琛不是注重奢侈享樂的人,也沒豢養姬妾,除了幾間常用的宮殿,其余都大門緊鎖。
只有花園精心布置過,此時冰天雪地、寒梅盛開,倒是美不勝收。
趙晏在亭子里站了片刻,覺得抽空可以到這里來作幅畫,再請素來喜愛梅花的皇后指點一二。
旋即,她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行出一段距離,那名內侍忽然道:“娘娘,后面都是些荒廢的園子,殿下崇尚節儉,從未安排人手打理,著實沒什麼好看的了。”
趙晏頓住腳步,點點頭,正想打道回府,卻捕捉到內侍眼中稍縱即逝的躲閃。
她好奇心起,表面卻不動聲色道:“無妨,我就隨便看看,人跡罕至的地方,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景色。”
內侍支吾了一下,也不好直言阻攔,只得順從地跟在她身后。
趙晏沿途打量著周遭環境。
果然如內侍所說,這些地方許久無人來過,滿目盡是蕭條與冷清。
不知不覺,走到一座園子門前。
她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木門,突然停了下來。
木門閉鎖,朱漆黯淡,似乎也有些時日未曾修葺過了,但卻與其他地方不大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