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年阿瑤選擇了旁人而不是她,他與那位小娘子的情分,必然僅限于點頭之交了。
公主伴讀,原本就與他無關,可偏偏是她,讓他從初次相遇就念念不忘,爾后糾纏了整八年。
他的視線掠過憤懣不平的鄭氏,看向趙玉成,由衷道:“說來還要多謝燕國公允許晏晏進宮參選,孤與她一見如故,可謂上天注定的緣分。”
趙晏禁止他這麼叫,他偏不,有本事她就當著一家老小的面吐出來。
誰怕誰?
趙晏面不改色,在桌案下掐了他手背一把。
可惜她指甲修剪得干凈,這一擊沒有半分威力。
趙玉成自是一番客套,僅存的顧慮煙消云散。
太子長這麼大,何時如此用心地對待過一個小娘子,孫女嫁給他,定不會受委屈。
趙景明與裴氏也連連點頭,看來近些天,女兒與太子相處甚好。
唯有鄭氏聽得瞠目結舌。
侄女初次進宮就跟太子大打出手,豈料太子非但沒有當做一段不快的回憶,反而千恩萬謝。
她心情復雜,只恨自家女兒沒有這般好命。
但無妨,她還藏了最后一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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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郎君們留在堂屋陪太子談天說地,趙晏則與女眷回到內院。
鄭氏自稱精神不濟,向婆母請辭,趙夫人顧及小輩們在場,也無心指責,揮揮手讓她去了。
趙晏終于不用再被迫端太子妃的架子,陪祖母、母親和堂嫂們聊了一下午,眼看著暮色降臨,該到準備晚膳的時候,便借口想與弟弟說說話,令婢女去叫趙宏來。
不多時,兩人先后走進趙晏出閣前的住處。
“阿姐。”趙宏與姐姐分別數日,也是非常想念,興高采烈道,“太子殿下說今晚陪你在府中過夜,還與我們打聽了許多你小時候的事,我覺得,他是當真鐘情于你。”
“你小小年紀,懂什麼鐘不鐘情。”趙晏橫他一眼,“你們沒有胡亂說道、揭我短處吧?”
“怎會?”趙宏信誓旦旦道,“阿姐自幼乖巧懂事、知書達理,更何況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殿下看來,阿姐無論如何都是極好的。”
趙晏忍俊不禁:“你幾時學會這般油嘴滑舌了?”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趙宏嘿嘿一笑,“阿姐,你找我是為何事?”
趙晏斟酌言辭,簡明扼要地對他轉述了姜云琛昨晚所言,鄭重其事道:“殿下認為西域那邊可能藏著來自中原的內鬼,阿弟,你還記得多少細節,必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趙宏驚訝不已,沉吟片刻,見她神情堅定,深吸口氣,低聲道:“當時,我方安插在烏勒身邊的線人傳來消息,敵軍囤積了一批來路不明的火/藥,似乎有重要用途,有名線人在敵營位高權重,已成為烏勒近臣,他設法扣下一部分火/藥,用作取走烏勒性命的最后一道保障。”
“那天恰逢烏勒壽辰,我方線人布好陷阱,阿姐與楊叔他們扮做舞姬和百戲團進入城中伺機行動。楊叔等人打掩護,為阿姐爭取機會,一旦失敗,現場就會發生爆/炸,大家……同歸于盡。”
烏勒藏得隱蔽,外界全然不知他身在何處,所謂壽辰也是巧妙置辦,假借與民同樂,將城中百姓聚集在一處,還請了不少舞姬樂師和百戲藝人。
倘若直接引爆火/藥,無辜傷亡難以估量,是以趙晏一行人決定鋌而走險,用自己的命去賭。
烏勒喜愛美人,更不會于年輕的小娘子設防,給他致命一擊的任務當仁不讓地歸于趙晏。
楊叔一行,便是趙景明派去給安西都護府送信的人,他們須得抓住時機,在趙晏發難時攔下烏勒身邊武藝高強的衛士。
“之后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趙宏回想當時情形,眼眶泛紅,“阿姐不由分說地打暈我,我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個消息便是城中發生爆炸,我以為阿姐失手,線人只得引燃火/藥。”
“阿宏,莫哭。”趙晏按著額角,喃喃道,“不,我成功了,我已經殺了他,引爆火/藥的不是我們的線人,而是殿下推測的那個內鬼。他想把我們這些涼州來的不速之客,以及我軍在西域部署多年、安插在敵營中的線人們一網打盡。”
趙宏只覺遍體生寒,難以理解道:“可是西域諸國在我大周鐵騎面前不堪一擊,內鬼為何要替敵軍效力,做損人不利己之事?”
“或許他們是沖著太子殿下來的。”趙晏道,“無論行刺他成功,還是將枉顧平民性命、濫殺無辜的罪名嫁禍到他身上,對他們來說都是件好事。”
內鬼們與西域諸國勾結,提供火/藥,令他們出面行刺太子,發現城中的端倪,又順水推舟,打算讓大周幾代人、數十年的經營毀于一旦,再把火/藥的事扣給太子。
不論哪一邊成功,他們都穩賺不賠。
可最后,太子命大逃過一劫,而一名不在現場、因此存活下來的大周線人站出來,背下了城中爆炸的黑鍋——他在西域蟄伏多年,是烏勒的心腹,他主動充任幕后黑手,自稱是從中原商人處購得火/藥,籌謀許久,只為篡權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