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陪你省親,哪有獨自回宮的道理?”姜云琛心下好笑,反手關門,“趙五娘有句話我深感贊同。趙晏,你我已經三書六禮結為夫妻,和離之前,你身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倒是會活學活用。
鑒于他加上了“和離之前”,還算有幾分清醒,趙晏也懶得跟他掰扯。
只嘆道:“堂姐簡直令人刮目相看。我原本打算向陛下和皇后娘娘求個恩典,成全她與霍公子的事,但她許是怕給我添麻煩,或者叫伯母遷怒于我,最終親自解決了一切。”
“本該如此。”姜云琛道,“你替她做主,只能暫緩一時之急,以你那伯母的脾性,怕是要認為你仗勢欺人,故意毀掉她女兒嫁入高門的機會,縱使趙五娘做了霍夫人,也會被她擾得煩不勝煩。倒不如讓她自己說開,所謂‘不破不立’,她算是告別過去,徹底走出來了。”
是這樣嗎?
趙晏有些出神。
難怪那瞬間,她從堂姐身上感受到一種類似于“脫胎換骨”的意味。
——今后,她不再是那個對父母唯命是從的千金貴女,她只為自己而活。
“趙晏,我以前沒發現,你心思還挺重。”姜云琛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她擱在桌上的手,“燕國公府對你寄予厚望,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所有人的依靠了。佛祖都沒你這麼有求必應。”
趙晏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反唇相譏:“你許那種注定不可能實現的愿望,還有臉怪佛祖。”
姜云琛輕笑:“昨天騙你的,其實我問的不是那個。”
他故意賣關子,趙晏懶得搭理,一點也不好奇他問了什麼。
世間有兩種人不信神佛。
出生在云端,想要任何東西都應有盡有,或者掙扎在泥濘,明白凡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姜云琛是前者,而她的祖父母從亂世走來,屬于后者。
所以她斷然不信姜云琛會誠心許下什麼愿望。
她興致缺缺,姜云琛卻偏要說給她聽:“我問佛祖,有朝一日,你是否會真心喜歡我。”
他扣住她的手,十指交纏,趁機將一樣事物塞進她手中:“你猜簽文是什麼?”
寺廟里條件有限,紙張的質量也大打折扣,略微粗糙地蹭在兩人緊貼的掌心。
趙晏怔了一下,第一反應是,他什麼時候寫的?
復而又想,他的手可真熱。
她自己是習武之人,本就比旁人更耐寒些,卻也沒有這麼暖。
昨晚的情形不受控制地浮上腦海,她的體溫隨之水漲船高,幾乎是心慌意亂地抽回了手。
她避開他的視線,佯作鎮定地打開了字條。
盡管筆墨紙張廉價,導致字跡有些氤氳,但卻不減半分流暢與風骨。
他會不少字體,有的莊重古拙,有的精致清雋,還有眼前這般飄逸靈秀,一筆一劃盡是揮灑自如。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趙晏把字條丟還給他。
神佛之事,果然不能盡信。
-
半下午,霍公子的祖母和父親姍姍來遲。
他們早就接到了燕國公府的消息,但家中車馬簡陋,霍老夫人又年事已高,著實走不快。
趙五娘一見他們便跪了下來,兩人卻并未責怪她半句,霍老夫人還摸著她消瘦的臉龐和傷痕累累的手,心疼道:“好姑娘,這段時日真真是委屈你了。
”
霍博士眼眶通紅,語氣卻鄭重:“趙娘子若愿意嫁給犬子,霍家定不會虧待你一分一毫。”
趙晏站在屋外,聽到堂姐喜極而泣的哭聲,放下心來,與姜云琛悄然離去。
隨后,霍公子再度醒來,趙五娘連忙跑過去照看,趙玉成夫婦與霍家母子二人齊聚一堂,商量一雙小兒女的婚事。
落了一天一夜的雪不知何時悄然停下,天邊探出一抹斜陽。
幽靜古寺、蒼翠松柏、晶瑩積雪,悉數被鍍上暖金。
-
與此同時,臨川王府。
臨川王聽罷屬下的匯報,神色陰晴不定,許久,沉聲問道:“趙景峰的人分明已經被騙過去,消息又是怎麼走漏的?”
“小人不知。”屬下冷汗直冒,“我們的人全……全軍覆沒,一個都沒逃出來,就連七兄也……”
聽到“七兄”,臨川王更加煩躁,不耐地揮揮手:“滾。”
屬下戰戰兢兢地告退,屋里安靜良久,幕僚緩緩從暗處走出:“殿下,事情或許只是場意外,我們的人素來謹慎,定不會在趙玉成面前露出端倪,還請您冷靜。”
“本王冷靜得很。”臨川王哼道,話音里的遲疑卻暴露了他的不安,“阿七為本王效力幾十年,曾在西域立下汗馬功勞,絕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以他的本事,怎麼也會折在里面?”
幕僚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依在下所見,七兄未必是遭到燕國公府的毒手,而是自盡。”
“自盡?”臨川王難以置信,“他是從西域活著回來的人,區區一個趙玉成又能奈他何?他想保命,有數不盡的辦法,你是瞧不起他,還是暗示本王手下皆為無用之人?”
“在下不敢。
”幕僚低聲道,“他或許是撞見了‘熟人’。殿下,您可還記得西域那場戰事,安西都護府為何會提前得到消息,烏勒又為何突然死于一名舞姬之手?在下原以為是朝廷的手筆,但現在覺得,趙家八成也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