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紀十二……只怕連尸骨都沒有剩下。”
姜云琛越過衾被,勾住她的手,動作輕緩地握在掌中:“好了,別說了。”
她再次提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神色與話音依舊平靜,他卻覺察到她眼尾悄然染上的紅痕。
趙晏搖搖頭:“我已經快要遺忘他了,這些所剩不多的記憶還是從我阿弟口中得知。你替我記著,以后我問起你,你就能告訴我,他叫紀十二,是揚州紀氏的行商,我的朋友、以及救命恩人。”
姜云琛深吸口氣,緩緩嘆出,認命道:“我答應你便是。”
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趙晏回過神,看到兩人交疊在一起手,鬼使神差地,竟沒有掙脫。
“多謝。”她對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道,“紀十二自稱年幼患病,導致相貌丑陋無法示人,于是常年戴著一個面具。他救我的時候,必定被躲在暗處的內鬼,也就是臨川王的那名手下看到,所以昨日他見到你,還以為紀十二死而復生……或者僥幸活了下來,才在驚懼中自盡,以免落入你手中,暴露臨川王府。”
“但好在外人不知你去了招提寺,臨川王就算懷疑,也只會懷疑到燕國公府。”
她把趙宏所言如實相告,包括她和楊叔一行人的計劃,她殺了烏勒之后,卻被內鬼陷害。
隨即,語氣凝重道:“臨川王好一盤大棋,先是行刺你,又打算把濫殺無辜的黑鍋扣在朝廷頭上,這些布局絕非三五日之內可以做到,他定然已經在西域經營多年,才好不容易等來機會。”
見她還在冷靜地分析局面,姜云琛心中的酸澀不禁被憐惜取代,溫聲安慰道:“你放心,那老東西跑不掉,通敵叛國、意欲謀反,足夠送他一家老小歸西。
待我將他和嘉寧長公主一干人全部收拾掉,便可為你的同伴……還有紀十二報仇。”
趙晏點了點頭,這才不著痕跡地抽回手,蓋著被子躺下。
——倒不是翻臉無情,而是承恩殿的床大,中間隔得有些寬,她被他拉著,躺不回自己的位置。
再說了,他難道要攥著她的手睡覺?
休想。
給他牽一下也罷,他再得寸進尺,就是蹬鼻子上臉了。
“趙晏,”姜云琛忽然道,“紀十二于你而言,僅僅是朋友和救命恩人嗎?”
“不然呢?”趙晏被問得莫名其妙,“可能差點還做了異姓兄妹吧。我阿弟說,我幾乎要跟他拜把子,至于后來為什麼沒有付諸實踐,我也想不起來了。”
姜云琛安靜了片刻,又道:“那你還記得他年方幾何嗎?”
“十七八歲的樣子。”趙晏嘆息,“所以我一直很遺憾,他還那麼年輕,卻因為我……”
姜云琛有心寬慰她幾句,卻始終說不出口。
他怎麼跟她說?
紀十二心甘情愿用他的命換你的命,就像霍公子對趙五娘一樣?
原本聽到她承認只是朋友,他還生出幾分慶幸,但她之后的話語卻讓他的一顆心瞬間墜入谷底。
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所有一切皆是從趙宏那里聽聞,趙宏年紀雖小,但又不傻,姐姐已經成為太子妃,他總不能說紀十二喜歡她,而她也曾經對他頗具好感。
趙晏喜歡紀十二,他幾乎可以確定。
上次她說起刺殺烏勒的事,談及犧牲的同伴,雖情緒低落,但卻不像現在這般,言行舉止間皆是意難平。
同伴們悉數得到追封,家眷也被妥善安置,唯有紀十二,死無葬身之地,就連姓名都鮮為人知。
她怕自己最終將他忘卻,一遍遍地重溫痛苦的回憶,足以見得他對她意義匪淺。
或許某天,她突然想起舊事,記得自己曾經喜歡過紀十二,定會頭也不回地離開東宮。
難怪她以前喜歡他,從涼州回來之后卻將他拒之千里,除了氣他仍字條,更重要的是她已經心悅于旁人。
若不然,為何他使盡渾身解數,都無法換來她的一絲心軟和動搖?她忘記了自己對紀十二的感情,但潛意識里,仍在抗拒著其他人的接近。
想通其中關竅,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如墜冰窟。
他一念之差,錯過她三年,親手將她推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邊。
那個人為她犧牲性命,永遠留在了風華正茂的歲月,他拿什麼和一個已故之人爭?
趙晏向來偏愛樣貌出眾的人,卻不由自主地傾心于紀十二,那定是非常喜歡了。
相比之下,他除了這張臉,沒有任何勝算,可對紀十二,趙晏最不在意的偏偏是外表。
姜云琛合上眼睛,心里亂作一團,再度與趙晏同床共枕的喜悅蕩然無存。
趙晏卻突然想到什麼,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紀十二還給了我一個……”
姜云琛閉著眼,似乎已經入睡。
趙晏靜默了一陣,覺察他的氣息,不像是完全睡著,但念及他昨晚應當未曾合眼,也不好意思再打擾,輕盈地越過他下地,熄滅燈燭,重新回到床上。
不多時,她適應黑暗,悄無聲息地打量著他的睡顏。
這次他睡得不像上回那麼規矩,衾被胡亂一蓋,半個身子露在外面,衣領散開幾分,線條優美的鎖骨清晰可見。